十里伏杀,血红似锦。
兴许是他刻意选择人烟稀少的偏路,也可能为了今日的伏杀,对方早已派人将沿途可能出现的闲杂人等一并排除,不管如何,用不着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候,遇见寻常百姓,更不会因此拖累他们,仍是让周泽楷松了口气。
这位天赋不俗,虽然沉默寡言,却颇得轮回宫上下喜爱的少宫主,现下却是背着一个人,急急赶路。
让他背负在背的男子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不单如此,他穿着在身的锦袍,也被自伤口涌出的鲜血染作殷红,察觉到起先还有力气自个攀着他的叶秋,手已松过,就连鼻息也极其微弱,显是不妙的周泽楷内心一惊。
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原本平坦的道路两侧猛地隆起,紧接而来,是数把取直身后人的利剑。
周泽楷不负轮回宫少主之名,诧异之余,一个反手,已将昏厥的叶秋移位身前,另只持拿弩剑的手,毫不马虎的缠住伏击而来的刺客。
一拨一挡,一反一推,来势汹汹的刺客,已让他借力使力的逼退。
这在此时,一道带着杀气的清冷女音扬起,“进无生门,退无活路。”随着嗓音,一名手持大红伞、一袭红裳,以面具遮掩半张面容,只露出殷红艳唇,浑身森邪鬼气的女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女子甫现身,纠缠他十里之远,直至刚刚仍旧意图取走叶秋性命的刺客,现下虽然围在他身边,却再无一人上前。
看到这情况,周泽楷心中雪亮,这是正主登场了。
哪怕浑身鬼气,女子举手投足依旧风情万种,她就这样踏着满地枯叶,扬起火红袖袍,徐缓优雅的走进周泽楷视线。
是个高手。
仅需一眼,周泽楷便明白,女子和一路追杀他与叶秋的刺客,实力间有着怎样天壤之别的差异,若是平常时候,莫说是一群刺客,就是加上女子一同出手,周泽楷也不会感到如此棘手,偏偏,他带着叶秋。
曾经名响江湖,现下却负伤沉重,失去意识的叶秋。
如果只图自己安然身退,对周泽楷来说,不是难事,但是,现下分秒必争,即便他有这耐心与他们慢慢耗,叶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等。
形势险峻,他却不能放下叶秋不管的周泽楷,向来好看的眉间,不由自主的紧皱。
就在此刻,已然来到他前方的女子,并没有转头观看他那张足以倾倒天下女子的俊颜,只是微启红唇,“杀手,有杀手的规矩。”
“一旦接下这笔买卖,至死方休。”
“就算要杀的人,是当今圣上,也不手软。”说著大逆不道之言的持伞女子终于转头看向周泽楷,“虚空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买卖,轮回宫少主,真要为了那个人以命相搏吗?”听似询问的同时,原本掩盖在女子衣袍底头的长刃,也随之展露在众人面前。
哪怕刀刃尚未出鞘,周泽楷也能一眼看出,那是出自鬼倭国的兵器。
天底下会使用这种兵器的人不多,使用这种兵器又隶属虚空者,更是屈指可数,尽管早知道,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叶秋,也猜到他们会重金聘请虚空取其性命,周泽楷却没想到,为了这笔看似十拿九稳的生意,虚空鬼刻会亲自出手。
高手过招,生死一瞬。
哪怕不少人将他与叶秋或韩文清相提并论,周泽楷也不会因托大,在察觉对方身份的那一刻,他甚至变得更加谨慎,滴水不漏。
如果是平时,哪怕再加上素有逢山鬼泣的李轩,吴羽策也不会选择与周泽楷硬碰硬,但,现下的周泽楷并不是毫无顾忌的一人,他背负著叶秋的性命,只需一个破绽、一个分神,哪怕吴羽策伤不了他,也足以取叶秋性命。
叶秋若死,买卖即成。
与周泽楷倾全力护叶秋周全不同,虚空要的,只是叶秋的死,两方承担的压力,以及风险截然不同,饶是如此,周泽楷依然没有放下叶秋的打算,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吴羽策。
哪怕周泽楷一句话也没说,吴羽策仍是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平常时,轮回宫少主确实让人忌惮,但……”吴羽策刻意拉长音,最后,甚至是用带着几分怀疑的目光,看向周泽楷,“你所背在身后的叶秋,似乎没法自己攀紧你这救命大树,周少主要怎么使出你那惊绝天下的双弩剑?”
吴羽策的话语,像是嘲弄,但又像是提醒,周泽楷虽然感到疑问,现下也只是解开腰巾,用它将叶秋和自己紧紧缠住,紧接着,另把始终被他挂在臂上,无法一使的弩剑,终于落到他手裡。
曾经有人评语,周泽楷一对弩剑,看似诡异,实则近可退敌,远可诛其性命,虽说近战威力不若黄少天的冰雨,远战不如叶秋的却邪,可,凭借周泽楷本身强硬过人的功底,与之匹敌也无不可,也只有周泽楷有这能耐。
这话,一度被当作戏言。
直到周泽楷当真以这对弩枪,与黄少天、楚雲秀、王杰希、杨聪等数位早已成名江湖,说是立足武林颠峰处的几名高手过招,依旧不处下风,世人才终于明白,那不是虚言。
普天之下,唯有周泽楷这种惊艳绝才之辈,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神兵方需绝世高手搭。
周泽楷双弩剑操握在手,吴羽策也不惊慌,十里伏杀,一环险过一环,早已耗尽周泽楷气力,天时、地利、人合,虚空占尽优势。
“呵。”一声轻笑,红伞脱手。
众人只觉得眼前红影一晃,一袭大红袍的吴羽策已如箭矢急驰而出,就连手中倭刀,也不知何时出的鞘,直指周泽楷命门。
初次逢遇吴羽策的人,几乎都会被其过于艳丽妖饶的外貌所惑,唯有真正与她交手过的人才知道,虚空之主,名非虚传,一招一式皆是毒辣,就连吴羽策的随身兵器,也和她给人的形象相似,浑身漆黑之中,泛带一丝殷红,妖气满盈。
程度不够的人,往往只觉得红芒一瞬,便人头落地。
周泽楷既能凭借一身之力,在武林立足,将轮回宫地位拉至与其他宗派大门相提并论,其本身实力自是不俗,吴羽策来势汹汹的一击,他毫不费力便闪过,一招失手的吴羽策唇角竟是漾开一抹冷笑。
没等周泽楷会意,刀路一转,搭着她不知师从何处的软骨功法与诡异刀路,倭刀竟是硬生绕自他背后,对准毫无防备的叶秋。
周泽楷见状大为惊骇,连忙回身格挡。
一招方过,吴羽策已凭著诡异身法贴身而来,哪怕周泽楷一对弩剑可近可远,但遭人这样贴身袭击,可谓头一遭,即便如此,周泽楷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竟是在持拿弩剑的情况下,在如此有限的活动空间裡,与吴羽策缠杀作一团。
只是,吴羽策没有料到,在这样的距离,周泽楷竟能扣下板机,发动努剑暗矢,几次促不及防的他,最后竟是被硬生逼退。
吴羽策退的有些狼狈,周泽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倒不是说周泽楷吃了什么亏,而是他虽然凭借体术,而吴羽策斗成一团,但,让他护在身后的叶秋,仍是在这番缠斗中挨了吴羽策不少攻击。
见缝插针。
是对此刻的吴羽策最好的形容,他的目的不是杀周泽楷,但周泽楷又不得不去提防他的一招一式,稍有不慎,他的攻势便会立马转向叶秋,丁点喘息空间也不肯留,故,当吴羽策在不远处,以指腹抹去刀身鲜血,故作询问时,他的面色愈发不佳。
“周少主,你可要猜猜,这上头是叶秋的血,还是你的血?”
沾附在吴羽策指腹的血,鲜红刺目,周泽楷却没有时间感到愤怒,叶秋失去的血越多,代表他离死亡越近,心焦如焚的周泽楷再无保留,只见他回旋双弩剑,也不知触动了哪裡的机关,原本似弩似剑的兵器,赫然成为完成的弩枪。
知晓周泽楷终于要动真格的吴羽策,轻哦了一声,摆开架势的同时,指腹再次抚过刀身,刹那间,寒铁锻造的刀刃倏地低鸣,幽咽断续,宛如鬼魂泣鸣。
相传虚空双鬼身怀不世之招,鬼阵。
尽管周泽楷并不清楚虚空鬼阵有何作用,但会选在此刻用上的,定然是什么压箱绝学,代表吴羽策认定,他是个棘手的角色,值得一睹鬼阵。
哪怕武林中最为神秘的虚空鬼刻,对他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周泽楷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并不认为,在这种关键时刻,吴羽策会拿些什么不上台面的武学来乱他注意,最坏的打算,就是同归于尽。
别的人,兴许没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但,对于一旦接单,深宫内苑也敢闯的虚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
哪怕得赔上他们性命。
他脑中刚浮现这样的念头,倭刀发出的哭声猛然止住,下秒,吴羽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已朝他逼近。
很快,非常快。
这兴许是他与吴羽策交手至今,吴羽策最快的一次,随着他的速度,那把倭刀宛如流萤,在空中留下灿烂红痕。
吴羽策的速度确实很快,但对周泽楷来说,并非避无可避,他一瞪足,人犹如疾矢般往后急退,眨眼便拉开和吴羽策的距离,手中经过转化,威力大增的弩枪更是毫不停歇的箭矢连发,就在这一刻,他猛地察觉到异样。
哪怕吴羽策速度极快,发动鬼阵后,有着不敌之勇,一时间要追上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一路上有他以弩枪多方阻挠,可,吴羽策仍是一点一点的缩短与他间的距离。
眨眼,吴羽策已来到他面前,“生不可怨,死不可叹。”
他不知道,吴羽策是怎么来到他面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手中那把倭刀朝叶秋劈下,周泽楷还是清楚的,他正想举起弩枪架住这击,赫然发觉,他的动作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迟缓,就连对周遭的感觉,也钝了许多。
纵然他发觉鬼阵对他的影响,仍是阻止不了吴羽策挥下的倭刀。
就在刀锋即将劈到叶秋的前一刻,吴羽策的动作猛地打停,“你多踏了一步,周少主。”没等周泽楷会意,吴羽策已在轻笑声中收刀回鞘。
“虚空收取的酬金,只够追杀叶秋十里,十里一过,万事无关。”
乍听之下,是侥幸,周泽楷心理却清楚,若是吴羽策再早些用上鬼阵,今天的结果,就不见得会是如此了,再加上先前的话语,愈发确定那是提醒的周泽楷,终于出声询问,“为什么?”
“周少主指的是什么事呢?”自部属手中接过红伞,再次撑开的吴羽策,并没有回复周泽楷的询问,而是似笑非笑的朝他看去,“比起这个,周少主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否则,叶秋没死在虚空手裡,而会死在你背上,岂不白费功夫?”
语末,他也不管周泽楷怎么想,兀自率领众人离去。“虚空卖的,是人命,是情报,只要你付的起代价……”
“双鬼取命。”
他没有追问吴羽策的用意,而是背着叶秋再度赶路,接着他在半里远的地方,遇到了与吴羽策同出虚空的李轩,与吴羽策变化莫测、真假难辨的易容术不同,李轩行走江湖时,向来是以庐山真面目示人。
前头才遭吴羽策率人处处逼杀,哪怕后头,吴羽策极其干脆的收手走人,周泽楷仍是对虚空之人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忌惮。
殊知,他刚握紧弩剑,作好随时相搏的准备,显然在此等候已久的李轩,却像是个没人事人,负手而立,压根没有和他交手的打算,他甚至看了备战的周泽楷一眼,低笑,“千金取命,万金救命,截然不同的委托,同时找上虚空,周少主,你以为呢?”
前头乃是千金取命,现下则是万金救命。
知晓虚空之人虽然行事莫测,但绝对不会砸了自己招牌的周泽楷终于松了口气。
见周泽楷敌意尽敛,显然明白自己言下之意的李轩,一声轻笑,旋即拱手,“药与大夫已经准备好了,有劳周少主再驮负叶秋行走一段。”
最后,他在虚空为叶秋安排好的客栈裡,见到与叶秋长得一模一样的永宁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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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周泽楷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是如何在嘉世逼杀叶秋之时,顺利将人救下,周泽楷没有说过,就连叶修也没问过。
直到永宁郡王现身,周泽楷方明白,叶秋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假名,或者该说,是他自胞弟那借来的名字时,周泽楷有些讶异,纵使知晓,叶修少年大成,为天下武林所景仰,他也没想过,其出身来历如此显赫。
靖王世子。
讶异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江湖诡谲,能在当中占有一席之地,本就不是寻常人,更何况是继叶修之后,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周泽楷?
尽管知道,叶修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他并不了解放任世子在外闯荡,甚至结交武林豪杰的靖王是怎样的态度?又或者,这本就在靖王的算计之中?否则哪会那么巧合,叶修遭人逼杀,永宁郡王就来了?
为此,哪怕身为永宁郡王、叶修的孪生兄弟,端著一张和床上伤号完全相同的脸,周泽楷对他仍旧抱持着几分警戒。
和叶修模样相似,气质却浑然不同的永宁郡王,倒也不介意周泽楷的戒备提防,毕竟,这些年来,防着他们这些武林人士的,不单是朝廷和公家,就连这些武林人士也尽可能避开与朝堂中人有所牵连,即却是有,也都是私底下的事,半点见不得光。
一如现下宛如亲随般站在叶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那两人。
叶家,靖王府是用怎样的手段和方式,将这些隐姓埋名的高手招揽至旗下,又或者,这些人本就效命靖王,周泽楷并不打算深究。
朝堂的水太深,不是他一介江湖人士该涉足的事。
周泽楷支字不提,但坐姿要比先前要挺了几分,显是想通其中关键的叶秋很是欣赏,他端起茶盅,掀开茶盖,喝了口茶水,这才看向自踏进屋内后,除了拜见郡王四字,再无声响的周泽楷。
“久闻轮回宫周少主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是官话。
若是平时,对于这样的官话,周泽楷就是听了,也只当作没听见,反正轮回宫少宫主生性寡言的事,天下皆知,谁也不会抓着此事作文章,可,兴许是叶秋生了张和叶修一模一样的脸,也可能是因为,知晓他就是万金聘请虚空救命的幕后人。
或是,单纯因为他和叶修有血缘关系,对于他的话语,周泽楷徐声回复,“不敢当。”
事实上,李轩将叶修安排妥当后,只差人来说了句,人已平安,至于叶修现在人在哪裡,伤得如何,支字不提,险些将这位贵气沉稳的永宁郡王给逼到发火,幸好,在他决定随便掐个由头,让郡卫翻天覆地搜人时,一名身带叶修信物的少年出现。
不得不说,少年出现的很及时,否则,叶秋怕是想杀李轩的心都有了,就只差在不知道虚空接不下谋害主事的差事。
当然,这些心境历程,全是后话,在周泽楷贴身照顾叶修好段时间,才终于找上门的永宁郡王,自是不会将这些牢骚说给他听,“我那兄长……”察觉到周泽楷神情一换,显然是在等他下文的叶秋,轻笑,“早期不服王府管教,愤而离府,为了这事,母妃不知病倒多少次。”
“周少主既然能舍命救世子,交情必是匪浅,若是方便,烦请周少主归劝几句。”
“一日不回王府,他就只能是叶秋。”叶秋话说到这,便不再多言,周泽楷却从短短几句话裡,得到他想要的情报,哪怕,叶秋透露的事,其实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可,他至少知晓,对江湖,靖王也好,永宁郡王也好,全都没有染指的打算。
叶修的所做所为,全是他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管他在外头发生什么事,死在嘉世手裡,或是被什么人给谋害了,靖王府也不便出手。
故,才有万金救命一事。
没有人知道,周泽楷那时松了口气,为的,不是靖王没有意图拉陇他,或是其他武林豪杰,而是因为叶秋的言语让他愈发肯定,叶修这些年的所做所为,皆是出自真诚,那个光明磊落的斗神,真实而不染杂质。
单是这点,就足让周泽楷开心上好段时间。
几乎是在同一刻,叶修带着几分慵懒和抱怨的话语,传入他们耳中,“蠢弟弟,我们小周心可干净,别带坏人家。”
“让你回王府养伤,叫带坏人家?”
不过眨眼,前头看起来贵气非凡,就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永宁郡王,咻的起座位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叶修面前,“混帐哥哥,伤号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跑下来溜达什么?嫌自个伤的不够重?”
“是不是要我让严叔他们把你压在地上揍个一顿,你才肯乖乖躺在床上养伤?”
永宁郡王遇着叶修就失了平日气度的事,他两名亲随显然屡见不鲜,自幼看着他们长大的两人,见郡王和幼时一样,世子撩拨个两句就形象尽失,不禁在心裡叹息,自家郡王的修养还不到家。
“你都把王杰希找来了,还怕什么?”见叶秋为之一顿,他才伸手拍拍胞弟肩膀,“要出啥事,只管砸了微草山庄出气。”
尽管王杰希是他找来的,听见和叶修有关,这个同样名满天下的微草山庄庄主,丁点迟疑也没有,收拾好药箱便日夜兼程的赶来,但,听见自家兄长说这样的话,叶秋仍是有些气结,“王杰希……王杰希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说你蠢还不承认,咱俩一张脸,我不要脸,不就是你不要脸吗?”
这瞬间,堂堂永宁郡王,和那个不要脸的叶修生了张同样面容的叶秋,打从心裡觉得,他当初就该放任这家伙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而不是眼巴巴的把王杰希找来。
他对不起所有深受叶修残害的江湖豪杰。
正当永宁郡王难得的反省起自己的错时,不知道在外头听了多久壁角的叶修,先是扬手对叶秋两位长随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严叔、张叔。”待两人回礼,他才将视线移到周泽楷身上,“这次多亏了你啊!小周。”
平心而论,叶修和周泽楷平日交集不深,说熟不熟,说陌生倒也不算陌生,严格来说,就是一武林前辈与后生的关系。
此刻,他一副与人家有过命之交的表现,就是前头说过类似话语的叶秋也觉得汗颜。
他不该错估自家兄长的性子跟脸皮。
正当叶秋思考,自个是不是该装作不认识自家兄长时,明显被人攀了交情,前回确实豁命救了叶修一回的周泽楷,非但不觉得介意,反而有些侷促的起身相迎,“前辈。”
“坐着就好。”
一面摆手让周泽楷重新坐下的叶修,大摇大摆的占据了叶秋先前的位置,“小周啊!你这回出来这么久,江波涛知道吗?”
周泽楷想了想,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所幸叶修的思考回路和他在同一水平面,当下就理解他所表达的意思,江波涛知道周泽楷离开轮回宫,至于周泽楷去办些什么事,他一概不清楚。
想到周泽楷要是一个没弄好,不单把自己赔了,就连轮回宫也会一块被拖下水的叶修,不由得感慨,这个后生晚辈就是纯粹,丁点心眼也没有,身为前辈的他,少不得端起架子、扳起面孔唸个几句,“这就是你鲁莽了,这点大事,怎么不和他商量一下?”
“万一你出事,叫我拿什么赔给轮回?叫我怎么对得起你师父?”
叶修还没唸完,便见周泽楷扬起一抹浅笑,“不会。”
天底下有本事杀他周泽楷的人不多。从那句话裡,读出这句意思的叶修,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从哪边开始说起,是要说,周泽楷那时还背着自己,随时可能被一锅端,还是该说,这孩子实在自信过头?
可人家也没说错。
要不是他还带着重伤不醒的自个,天底下确实没几个人能取周泽楷性命,要是掐著这点作文章,又像他不知感恩……向来只有使人愈发纠结的叶修,难得的品尝到纠结的滋味。
最后,他也只能故作淡定的开口,“你也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小江怕是要急疯了。”
“哦,前辈还知道出来太久,有人会担心。”随着话语,一袭茶白、浑身药香的王杰希跨步进入厅内,他以视线向周围众人示意后,将目光移到脸色猛地转白的叶修身上,“杏花糕、油酥茶,前辈倒是好生享受。”
没想到今早偷溜出门做些什么,全让王杰希看在眼裡的叶修,正想说些什么,王杰希已然开口,“前辈怎么就不提谅下,病患一早没了踪影的王某心焦如焚?”
见鬼的心焦如焚,这不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吗?
叶修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高英杰已端著一碗汤药出现在他面前,“叶师叔,这药是刚熬好的,您趁热喝了吧!”
叶修心裡叫苦,正想找个地方逃,赫然发现,窗口已让两名亲随好巧不巧的挡着,门口则站了王杰希,就连周泽楷,这个最为可靠的后生晚辈也将视线移开,硬是不看他一眼,再看高英杰端著药,一脸关怀的望着他,叶修只能咬著牙、捏著鼻,一口气将药给喝了。
不得不说,这药远比先前喝过的任何一碗都苦。
叶修皱着眉,以眼神控诉王杰希趁机报仇时,这位微草山庄的庄主,只是一声冷笑,“随时不知道会倒在哪个地方的破烂身体,又不肯忌口的病号,药苦些是应该的。”
这回,连周泽楷都用不认同的目光望着叶修,“不应该。”
数日之后,原本有意盘桓到叶修伤愈再走的周泽楷,仍是被叶修给请回了轮回宫,临行之下,他留下心爱的海东青,作为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