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好好,刚刚大学毕业。
收拾行李那天,同宿舍的于晓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跟我们几个家在本地的不一样,她的老家在海城,地图上跟我们是一个跨越大半个中国的对角线,这意味着如果这次分别,以后大概率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想到这里连乐观地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的我都湿了眼眶。
下午她走的时候我们送她去机场,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每个都很匆忙。
我们目送她进安检,通过闸口时于晓婷转过身,擦干眼泪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对我们说:“我走了,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啊。”
我们点头,一起跟她挥手告别。
从机场出来以后,林荫还没有从伤心里缓过劲儿来,红着眼睛去路边拦出租车。
我们四个女生里,她和于晓婷最要好,虽然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宿舍,但是却不是一个专业,我跟潘梨是法语系后调剂过来的,补齐英文系剩下的两个空位,也就是林荫和于晓婷的这间。
潘梨是个大大咧咧的爽朗女孩,她的父亲是我们市军区的一个长官,她从小就被她爹当成男孩一样军事化管理,晚上九点钟睡觉,早上六点钟起床跑步训练,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也许是被压抑多年的天性在大学彻底解放了,潘梨整个大学期间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而且还特别八卦,我们学校的top1论坛她就是那个匿名坛主,每天在里面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晚上从机场回到宿舍以后,不知道谁在系群里吆喝起各奔东西前再一起聚一下,林荫没心情去,在宿舍端着本英文的百年孤独看。
我对这种事更没兴趣,继续收拾起没整理完的衣服。
大学四年我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一是不喜欢被人上下打量的感觉;二是觉得应付那些无用的社交浪费我的时间;三是因为我酒精过敏,一度到闻见酒味儿都难受的程度。
潘梨似乎早就猜到我要拒绝,上来殷勤的帮我折着一件牛仔裤,央求道:“好好,那你陪我去吧,你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人群中没人搭理我吧?”
她说着,表情十分悲壮。
我看着她,心想:孤独?孤独这词注定与你无缘。
她看我没和往常一样干脆的和她say no,美滋滋的把手里的裤子塞进我的行李箱里:“那就当你默认啦,明天下午一点,我们一起出发!”
说完麻利的爬上自己的床,不等我张嘴,啪地一声拉上帘子。
林荫闻声回过头来,我苦笑着与她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叹出一口长气。
算了,毕业了也,就陪她去一次吧。
第二天我被潘梨拉到饭店,看见一边坐满男生一边坐满女生的长桌时,才反应过来这实际上是一场打着散伙名义的联谊。
那边潘梨找到两个空位正向我招手,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不好扫她的兴,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人还没来齐,我点了杯西瓜汁小口嘬着吸管,抬头看到桌对面坐下一个高个子男生。
很眼生,好像不是我们系的。
他穿着身黑色运动服,戴了个鸭舌帽,坐下后低着头在那打字。
我转头问潘梨:“不是咱们系的散伙饭吗,那是谁啊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她正拿叉子吃着一块儿蛋糕,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奶油刚好蹭到她的嘴角,她用舌头舔了舔,看见那人时眼睛直放光:“这是上两届的沈学长啊,咱们语言院儿的大神,据说精通六国语言。”
说完她又看了看四周,抿抿嘴困惑道:“对啊,他怎么来了?”
我听她说着,重新看向对面的那人。
精通六国语言啊,佩服。
潘梨突然放下手里的叉子,看了眼我,说道:“没事,等我一会打听打听去。”
我看着那人只露出的半张侧脸,有些惊讶:“这样你都能认得出来?”
潘梨得意的看我:“姐天天网上冲浪,见过的帅哥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好不。”
我向她竖起大拇指。
空位差不多都被坐满,人群里班长张增用筷子敲了敲酒杯,想来他就是这场“联谊”的发起人了。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他理了理头发,开始了今天的开场白。
“已经毕业了,在座的差不多应该都是咱们北市本地的,或者是打算留在北市继续工作的,咱们学语言的不比别的,估计都是要从事跟翻译有关的工作,自然少不了见面,相互多认识认识,混个脸熟以后大家也好办事啊。”
我看他推了推眼镜,然后又干脆把眼镜摘下来,继续说:“当然了,要是大家能深入了解一下,凑成一对儿那就更好了。”
对嘛,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嘛。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张增举起酒杯,大家都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开始左右聊天,偶尔还有拿出手机扫码的。
我再一回头,就不见潘梨的影子了。
我正在人群里探索,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那不是我们系花林好好吗,她也来了啊!”
这四年里我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日泡在图书馆里,潘梨说论坛里关于捞我的帖子满天飞,不过奈何那些人抓不到我的影子,除了偶尔应付些无聊的追求者,日子过得也算清净。
不过这一嗓子倒是把我推进了水深火热里。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了条牛仔背带裤,加一件白T恤,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怎么还能发现我咧?
再抬头,男男女女都向我这边凑了过来。
人生中有很多种废话要说,应酬啊寒暄啊什么的,我爸九几年就下海经商了,从小到大我听他说过的客套话五花八门,其中频率最高的就是请你吃饭,有时候是:哎呀,改天一起吃个饭啊!
语调上扬, 显得很真诚。
有时候是:哎呀,那有空再一起吃饭。
听着让人觉得真的很遗憾。
我深谙其中的奥秘,用“嗯嗯嗯,有空再一起吃饭”应付了这些人之后,借口“我去下洗手间”,拿起包就准备开溜。
我刚站起来,潘梨这时不知道从哪个人堆里钻出来,拽着我就走。
从桌子这头走到那头,我左脚绊右脚的时候十分庆幸今天穿的是双帆布鞋,要不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狗吃屎,就足以沦落为在每次同学聚会上让大家谈论的笑柄了。
终于停下,我抬起头,面前是刚才坐在我对面的那个黑鸭舌帽。
噢不,是沈学长。
他看着差点岔气的我,薄薄嘴角微含着笑意,问道:“你就是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