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迹确实是钟庭月的没错。
可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隐隐地在告诉他,钟庭月这个女人其实根本没有死。
“裴先生你看了信,疑心尽可消了吧。裴夫人在我们医院抢救了整整一个月,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了。但是肾移植手术就是有风险的,您之前也是签署了手术风险告知书的。”
卑微陈瑞宛若一个狗腿子般低声讨好着。
是他亲手把裴夫人的遗体送到火葬场火化的,也是他亲手接过火葬场递来的骨灰的。
在他的世界里,裴夫人就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或许两人伉俪情深,裴先生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要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等研究生一毕业就可以顺利留在这个医院。
美好快乐的人生不就来了么。
他再也不用内卷了。
裴煜双手捧着信,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着。
月月真的死了。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骨灰盒的方向扑去。
素来阴沉、冰冷的双眸里布满了红血丝。
高高大大的男人跪在地上,将那小小的盒子颤颤巍巍地捧在了怀里。
他双眼失神,宛若被一丝一丝剥走了所有的灵魂般悲恸。
那么叽叽喳喳的一个女人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
裴煜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在他的认知里,明明只要手术结束了以后,两人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可为什么还不等他扑向她,她就这样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他而去。
抱着那么一丁点大的盒子,男人几乎崩溃和绝望。
原来那个女人的冷言冷语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
生死离别,阴阳相隔,永远是人世间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裴先生你别太难过了。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是命数到了。裴夫人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的。活下来的人还是需要向前看的。”
陈瑞轻声地安抚着。
虽然一秒前这个男人还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去死,但是看着这么有钱的人也会有如此失魂落魄和崩溃绝望的一面,他又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生气了。
说实话,待在急诊室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人会露出这样死气沉沉的眼神,就仿若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希望和光明,只剩下无尽的永夜和黑暗。
“她临别之前可还有说什么?”
“没有了。夫人走的很安详,脸上还挂着笑。”
听到陈瑞这句话,裴煜将盒子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胸腔中。
月月竟然这般恨他。
死亡对于她而言是不是意味着解脱?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亲手将钟庭月推进了手术室,然后让她又孤零零的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死去。
另一边待在监控室的十个人终于放下心了。
“裴总这个样子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相信了?”
“感觉是的。陈瑞这小子有前途,处理医患关系很上手啊。主任你这次招来的学生不错,看着是个憨憨的,没想到还能把裴总的火都给熄了。”
“哪里哪里。傻人有傻福嘛。监控室里的监控你们都删干净了吧。”
“主任,我们做事您还不放心么。只要关于夫人的监控,我们全都销毁了。日后如果裴先生再想来查,就说是监控常年失修,刚好那段时间监控坏了。老套路了,裴总就算不相信也没有办法查到。”
“我看你小子才是更有前途。你很清楚这些腌臜之事啊。小小年纪,跟个老油条一样。以后要是高升了,我说不定还得仰仗你的福泽。”
“主任这就过奖了。还是主任教得好。陈瑞送去的尸体是急诊室另一个病人的尸体,那个家属不想来认领,生怕我们要了他的手术费用。所以我们就干脆直接借这个机会火化了。”
“干得不错,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夫人给你们的钱都收到了吧。”
“早就收到了。在夫人抵达华国的时候,我们就收到了一百万的转账。夫人给钱快又利索,人长得好看也善良,待在那个冷冰冰的豪门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闭嘴,这哪里是我们能讨论的。拿到了钱我们就什么话都别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明白没?”
“明白。主,主任,你快看,裴,裴总好像去了钟念小姐的病房里。”
监控画面里,裴煜怒气冲冲地踹开了钟念的门。
美艳又带着破碎感的美人无措地缩在床角,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裴哥哥,怎么了?可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你生气了?”
如今的钟念皮肤终于有了血色,她唇瓣嫣红,藏于被褥下的手不安地攥着床单。
裴煜是不是连她不是白月光的事情都知道了?
钟念不敢想象要是裴煜知道她骗了他,他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举动。
她刚刚才到手的肾是不是都会被收走?
不行!
绝对不行!
要是没有了肾,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缩在床角刚刚才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如若真被裴煜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她真的会被砍死的。
本以为没了渣爹,她和母亲接手钟氏集团二人就可以活的更加肆意潇洒。
谁曾想当初一念之差撒下的弥天大谎今时今日竟成了会要她性命的刀子。
“钟庭月死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你满意的结果?”
“什,什么?”
钟念骤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回望着裴煜。
竟,竟然不是发现她是假的白月光的事情?
见裴煜表情不对劲,她很快就从这个震撼的消息回过神来。
她的视线渐渐下挪,最后定格在了男人抱着的盒子上。
想来那就是钟庭月的骨灰盒了。
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钟庭月那个女人的骨灰。
钟庭月那个女人竟然死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钟庭月这个女人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口吻里,拿她与钟庭月做比较。
她恨毒了她。
要是钟庭月能死,她肯定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
可如今知道这个女人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盒子,她非但没有爽感,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揪心之痛。
她的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着,让她几乎呼吸不上来。
“她为了给你捐肾,死在了病床上。抢救了整整一个月也没有换回她的生命。你是不是高兴了?”
明明仍旧处在酷暑的季节,可钟念却觉得裴煜的声音比之冰窖还让人寒冷。
从靠近裴煜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人比活阎王还要恐怖。
来不及多想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钟念已经潸然泪下。
“裴哥哥,你真的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有那种感觉?她也是我的妹妹,她愿意为我捐肾,我感激不尽。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局的。如果非要死一个人,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你既然如此善良,为何当初又要死死地求我需要她的肾脏?如果不是你,她会死在那个手术台上么?”
裴煜一手护着骨灰盒,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了钟念纤细的脖颈。
由于还在观察期,钟念此时此刻还在滴着葡萄糖。
男人过大的力气,让针头挣脱了束缚,直接抽离了血管。
鲜血飚了出来,可裴煜却宛若看不见一般,仍旧死死地抵着钟念寻求一个答案。
“裴哥哥,今时今日不管是谁死了,你都会生气的。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于你来说很难。但既然已经到了非要二选一的地步,何必再去追求一个虚无的答案。你能选我我很高兴,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看啊。”
钟念拼命地拍打着裴煜的手试图得到解脱。
她可不想刚刚要迎来新生的时候又被这个疯了的男人活活掐死。
反正只要她不是白月光的事情没有被揭露,裴煜怎么样都会留着她一条性命的。
“钟念,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裴煜双眼通红,宛若一头发疯的野兽。
骨灰盒真的好冷,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仿若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了。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
“裴哥哥,小时候,小时候是我,是我陪......”
话还没说完,一大帮医护带着警卫员涌了进来。
“裴先生,钟小姐现在身体孱弱需要静养,您别这样。”
“钟小姐要呼吸不上来了,裴先生您快松手。”
“裴先生,钟小姐体内还有您夫人的肾脏,如果钟小姐死了......”
听到此话,男人骤然松了手。
看着床榻上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白月光,他忽然觉得恶心又肮脏。
他不是一个傻子。
从前钟念的那些说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因为爱他选择去蒙蔽双眼,他不愿怀疑也不敢怀疑。
他不能接受白月光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崩塌。
念及小时候的情分以及钟庭月的肾脏,他不会杀了钟念,但这个女人再也别想从他这里捞到任何好处。
他还需要这个女人的身体来养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