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已经上了年纪,往日里精神健旺的老头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他带着歉意说:“小姐,对不起,我要走了。”
“嗯。”
“慕先生已经将我辞退了,他给了我一笔很丰厚的养老费,你不用担心。”
慕婉枝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他。
“这次我将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很抱歉,在小姐最需要的时候没有能够陪伴在小姐身边。”
慕婉枝表情淡淡地说:“没关系。”
然而他眼底的愧疚越来越深,看着面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他心中有千万的语言,那些话却都被堵在喉咙处,一阵酸涩。
小姐从小就好强,他一直都很清楚,她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想让他少一些担心。
“小姐,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慕婉枝回:“好。”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甘管家嘴唇翕动,眼底那片浓重的爱克制无比,他看着这个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我最后有一个请求。”
“你说。”
甘管家语气颤抖:“我能最后抱一下小小姐吗?”
慕婉枝点头,下一秒她进入一个温暖的拥抱,甘管家抱的力道很轻,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一个瓷娃娃那般将她抱住。
这个拥抱只维持了几秒,甘管家却感觉自己已经走完了半辈子。
他二十几年前来到慕家,他是被慕老先生收养的,那年他的妻女离他而去,他在万念俱灰之际,遇到了在外钓鱼的慕老先生。
慕老先生救下了他,给了他一份工作,这一份工作他一做就是三十年。
这二十五年里,他见证了慕家的兴盛与兴衰,见证了涵灵小姐结婚和婉枝小姐的出生,又眼睁睁地看着老先生和涵灵小姐离开,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融入了慕家,将慕家人当作自家人了。
尤其慕婉枝小姐,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慕婉枝刚出生时,是全家捧在掌心的宝贝,他同慕家的每一个人那样,都将慕婉枝视为珍宝,那样小心珍惜地呵护着她,彼时慕婉枝最喜欢缠着他一起看动画。
他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头,坐在她旁边,竟笑得跟个孩子那样开心。
他曾多么虔诚地祝愿过,小小姐能像一只百灵鸟一样,这么欢快地过一辈子,可是在小小姐是十三岁的那年,慕老先生去世了,紧接着她的母亲涵灵小姐也去世了,他的小小姐从那天开始变得郁郁寡欢,不再开心。
他多么希望小小姐能够重新开心起来,小小姐的身份高贵,他做不了什么,就只能这么一直默默陪着她。
在她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时,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她感冒时,让人给她准备一碗姜汤;她想要什么东西时,她就记下来,下次他出去采购时,他就会给她带回来。
他的陪伴是那样微不足道,但是他知道,他是那样地疼惜着小小姐,每次看到她,他都会想起多年前离开自己的女儿。
他甚至想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一直这么陪着小小姐,直到有一天他老得走不动了,他再找一个安静的养老院去度过余生。
可是他没有想到,离开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甘管家松开她时,已经满眼泪痕。
慕婉枝忽然展颜,露出一个大笑的表情,像往日里那般带着孩子气地说:“甘管家,你怎么哭鼻子了。”
慕婉枝俏皮地吐了个舌头:“别难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
甘管家被她所感染,也突然笑了,他摸摸慕婉枝的小脑袋:“以后我就不是小姐的管家了。”
“好的,甘叔叔。”
“小姐,我们该走了。”女仆冰冷机械的声音响起。
慕婉枝和甘管家挥手告别。
转身,她将纸条攥紧,那是刚才甘管家拥抱她时偷偷递给她的。
前厅,慕高远和江鹤钰穿着正装,在门口候着。
“我的女儿今天很漂亮呢。”
“爸爸亲自给你挑选的裙子,你还喜欢吗?”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上一世的回忆,当时他亲自给她挑了一条红色的洛丽塔裙,将她打扮得像个洋娃娃,把她作为礼物送了出去。她原以为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却没想到她的重生让一切都提前了。
慕婉枝扬起唇,莞尔一笑:“谢谢父亲,我很喜欢。”
慕高远没有想到她这么乖巧,心情更加愉悦。
“走吧。”
江鹤钰看着她的明媚的笑容,眼神十分复杂。
他总觉得,她好像哪里变了。
这次生日宴会来的人很多,顾家是A市的领主,产业广达多个领域,不少人都想要勾搭顾家。
形形色色的人如同流水在慕家的庄园走来走去,一路上不少人主动和慕高远打招呼,在这个圈子里,消息的总是走漏得很快,慕家老太太生病卧床的事情短短一天就已经传开。
不少小道消息称这次老太太的病很重,很有可能再也醒不来,慕婉枝现在未成年,无法接管慕家,
慕高远的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大家都猜测慕家迟早是要完全交到慕高远手上的,又听说慕高远专门让自己身份尊贵的嫡女去接私生子回来,大家都很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极大程度上意味着,慕高远以后想让自己的私生子上位。
走进去的路上,不少人对慕婉枝投以怜悯的目光,江鹤钰也不再像往常那么透明,甚至有几位富家小姐上来问联系方式。
大家看江鹤钰的目光则是又鄙视又嫉妒,鄙视他血统低劣,却和他们站在了同一阶层,羡慕他以后极有可能会接管慕家的产业。
走进正厅里,顾项明被几人围住,大家连连冲他敬酒奉承,五十多岁的老头在大家的拥护下显得意气风发。
顾太太身边亦是如此,贵妇们把顾太太围住,夸赞她身上的衣服首饰,赞美她的卓群的气质。
顾锐镇也在积极地招待客人,他显得文雅又绅士,谈吐得体,不少富家女都暗暗地打量着他。
顾家气氛一片祥和,唯一的不同便是顾元白,他坐在角落的软沙发上,目光冷冽又尖锐,眩目的灯光只照到他一半的脸,而他的另一半脸被隐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