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大人们都去打牌了，向汀一陪着老人们看电视，隔一会就看看手机。
大家都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
秦江枫又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谈恋爱了？”
向汀一黑线：“你无不无聊，我只要一看手机就是谈恋爱了呀，你是个恋爱脑吗？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恋爱，每年都问我同样的问题。”
秦江枫莫名其妙被怼一顿，只好讪讪地坐回沙发上，不敢说话。
向汀一也不知道自己咋了，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自己怎么就有点不高兴了呢？
还有顾白和顾自强这两个臭小子，大过年的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竟然连个祝福的话都不发。
亏得前两年她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俩买了新年零食大礼包寄了过去呢。
新年的指针跨过十二点，向汀一实在是坐不住了，跟大人们告了别。
说自己这段时间加班太多，想早点回去补个觉。
走出院子，向汀一给李劲打了个电话，正值年关，她觉得自己也应该给李劲拜个年，问问他今年有没有回家过年。
李劲的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起，对面吵吵闹闹一片。
向汀一心中一喜，想着李劲肯定是回家过年了，没有像往年一样孤孤单单一个人。
谁料李劲的声音疲惫地传过来：“汀一啊，我这会有点忙，我晚点给你回电话吧。”
向汀一听到远处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心中忍不住一紧：“出什么事了劲哥？”
“顾仕周……出事了。喝了酒，骑车，掉进了池塘，这会正捞人呢。”
向汀一愣住了，手止不住地发抖，嗓音也变了形：“那…人…怎么样了？”
李劲叹了口气：“估计一个多小时了，可能……”
向汀一没敢再听下去，听到李劲旁边的人在叫他，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一阵寒风袭来，三十的夜晚自然是没有什么月亮，向汀一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惨白的路灯，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她想往家走，却挪动不了脚步，瘫坐了在路边，不断地深呼吸。
她不敢想林清，不敢想顾白。
不敢想他们这个曾经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才修整了一点点的小家，以后该怎么办……
向汀一捂住脸，无力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出来。
此时此刻，唯物主义如她，也忍不住责怪上天，为什么总是为难这家人？为什么，要把生活的百般苦头，都让他们尝尽……
向汀一坐到身体没有了知觉，还是偏偏倒倒地站起身，尽量地挪动脚步，回到了家。
她脱下自己身上新买的红色大衣，觉得太过刺眼。
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又套上黑色羽绒服，随便在茶几上拿了把车钥匙，给向振华打了个电话。
“爸，我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可能得要两天，你跟我妈说下，我把她车开走了。”
向振华听出她语气中的颓靡，也没多问，只嘱咐她路上小心，有需要帮助的就打电话。
向汀一开车的技术并不好，大学考了驾照以后就基本没怎么碰过车。
但这么大晚上，又是过年期间，她找不到其他的车，只能自己慢慢上路。
她双手把着方向盘，一刻也不敢分心，盯着前方的路。
这条她曾经往返过许多次的路，在这漆黑的大年夜，却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赶在12点之前到了家，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
但有的家庭，却在这样一个夜晚，彻底地，分崩离析……
顾白看着从池塘上捞起来的人，全身浮肿，脸上青紫，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那里。
他丝毫不觉得害怕，只静静地盯着这张沉睡的脸，想象着曾经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各种表情。
慈爱的、暴怒的、冷漠的……
周围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气，还有人忙碌地张罗着事情。
顾白只一只手搂住林清，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徐艳捂着手绢过来把林清扯过去：“嫂子，节哀顺变。”
顾自强也扑过来抱他，声音里都是哭腔：“哥，别看了，哥……”
李劲带着警察过来简单地查看了一下，顾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看到他们在摇头，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世界好像按下了静音键，林清的哭声、顾自强说话的声音、锣鼓队的声音、鞭炮的声音，他统统都听不到了。
他像一具提线木偶般，站在旁边。
村里负责丧葬的老人过来，给顾仕周的身体盖上一块白布。
很快，他们家搭起了灵堂，林清做的一桌满满的年夜饭，被胡乱堆在了厨房，失去最后一丝热气。
有人给顾仕周擦了身子，换了衣服，把他放到棺材里，端端正正地摆在灵堂正中间。
棺材上面，还挂着一副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看起来非常的陌生，是顾白记忆里几乎快忘记的顾仕周。
他温和地笑着，头上没有白头发，脸上也基本没有什么纹路。
李劲翻遍了顾家，才找出这么一张老旧的照片。
林清说，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拍过照片了……
这一夜，整个渡风村都在吵闹着，没有一户人家，安安静静地在家看春晚。
有的人去了镇上，敲开做殡葬生意的人家，采买丧礼仪制的用品。
店主听了也忍不住叹气：“唉，大过年的……”
有的人连夜爬上了山，帮忙寻找合适的墓地。
在黑漆漆的五娘山上，留下了好几个熄灭的烟头。
还有的人陪伴着这对孤儿寡母，企图开导他们。
但所有人都知道，无用，一切，皆是无用……
向汀一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顾白不知道被谁给换上了一身白色孝服，头上围着白色毛巾。
耷拉着眼睛，跪坐在灵堂前烧纸。
他还是没哭，他哭不出来……
向汀一看着往日熟悉的门楣，完全改换了一副模样，心里还是生了些惧意。
她理了理头发，走进了院子。
她跪坐在顾白身旁的蒲团垫子上，伸手碰了碰他。
“顾白，对不起，我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