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郭嘉递过消息后,很快就传来了回信。
验收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六。
确定好日子后,林秋罗就开始为收稻子做最后的准备。
转眼那一天就来临了。
巳时初,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就出现在了双柳庄。队伍绵延将近一里,有五六辆马车,还有身穿官衣骑着高头大马的侍从护卫。
双柳庄的农户都是乡下人,何时见过如此排场,都纷纷出来看热闹。
林秋罗原本要在双柳庄头等候车驾,却被郭嘉婉拒了。
他要她不必搞这些虚礼,全心全力准备稻谷的收割便是。
林秋罗知道,这自然是文熙帝的意思,她对这位皇帝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
车马在林家宅院前停了下来,马车上前前后后下来五六个官员。
郭嘉引着林秋罗和言之山上前拜见,为首的官员名唤沈万年,是农桑司的大司农,后面的几个都是他的属下,有农正,农丞,还有上京城的州牧。
在大楚朝,掌管农业的是六部中的户部,户部设置农桑司,最高的官员是太宰,其下才是大司农。
这次验收稻谷产量,太宰没到,来的是大司农,也算是个不小的排面了。
林秋罗和言之山就要跪下见礼,沈万年挥挥手,“都在外头,不用拘礼。”
林秋罗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沈万年。
面庞黝黑,身材瘦削,双目之中满是风霜之色,瞧上去整个人有几分憔悴。
想来也是,听说大楚朝整个北地有一半都遭了灾,今年的粮食只怕是不够吃的。
沈万年的目光也注视在林秋罗身上。
十三四岁的女孩,样貌清丽无双,尽管已经父母双亡,但面对众官员却不卑不亢,全无半分自卑之色。
她的父亲林如海,沈万年倒是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到底不是同一司下,彼此并不熟悉。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林秋罗发现,沈万年几乎不说废话不做多余的事,颇为干脆利落。
难怪郭嘉提起他时,对他赞不绝口。
从上京城到双柳庄要三个多时辰,他这个时候就到了,估计从寅时起,车马就启程了。
林秋罗低头应着,回头又对言之山使了个眼色。
言之山是林秋罗主动邀来的,虽然这次稻田种植几乎没他什么事,但他好歹是庄头,总要给他留几分颜面,不能把他排斥在外。
再者,有他帮忙,整个庄子的人力物力就能被充分地调动起来,林秋罗也能省心许多。
果然,言之山接到林秋罗的目光后,立即对身后挥挥手,朗声道:“下地干活。”
言之山早就按照林秋罗的意思,备好了镰刀、竹箩筐、稻桶和簸箕,除了在林家做工的二十人,另外又找了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
这会他一招呼,几十人犹如猛虎下山般都涌进了地里。
稻田里的水早就放干了,汉子们先用镰刀把稻穗割下来,扔进身旁的簸箕里,等装满了一簸箕,就把稻穗再倒进稻桶中。
这几十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到了午时,五十多亩地就弄完了将近一半。
林秋罗命宅子里的仆妇把早就备好的午饭都搬到了田间。
是几百个大肉包子,还有好几桶掺着少量盐分的绿豆粥,烈日炎炎下,既解渴更解暑。
几十个汉子也不客气,拿起肉包子便大嚼起来,慕荷跟刘婶子拿着汤勺和大瓷碗,忙着盛粥。
原本林秋罗也想给来的官员和侍从们备饭,郭嘉也没答应。
他说他们都会自己带饭,不用麻烦。
果然,这会侍从们取出带来的糕饼,先给官员们呈上,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
虽然不用备饭,可好歹到了自家地头,总不能连茶水都不给,林秋罗命仆妇又抬了几桶凉开水,让那些侍从喝。
侍从们极为有礼,见仆妇们抬得吃力,赶紧从她们手中接了过来,又纷纷道谢。
至于官员们,林秋罗让慕荷和雪雁送了茶水过去。
等周围的人都吃上了饭,林秋罗才拿了个包子,正想吃了垫垫肚子,慕荷过来悄声道:“姑娘,没见到沈大人,听侍从说,他去看箩筐里的稻穗了。”
林秋罗点点头,嘱咐她在这伺候着,及时添水添饭。
慕荷忙应下了,就算没有林秋罗嘱咐,她也明白,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必须把所有人所有事都照应得妥妥贴贴。
林秋罗举步走到田埂边,见沈万年正从箩筐里随手拿了几串稻穗,捻碎了谷壳,细细瞧着谷粒。
谷粒饱满鼓胀,一看就知道长的不错,沈万年边看边频频点头。
林秋罗轻笑道:“沈大人,您也忙了一上午了,先用饭吧,下午等稻子都收完了,就能先称称毛重了。”
沈万年回头见是她,一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没接侍从手中的糕饼,却伸手来拿林秋罗手中的肉包。
林秋罗愣怔了下,赶紧把肉包双手递到他手中。
沈万年咬了一口,鲜美的肉汁瞬间盈满了整个口腔。
“嗯,这包子确实好吃。”
他随口称赞了句,又给侍从递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把精致的糕点恭恭敬敬地交到林秋罗手中。
林秋罗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含笑道:“大人可吃亏了,用这么好吃的点心,换了我这等粗糙的吃食。”
沈万年很是平易近人,也没有什么“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听林秋罗这般调侃,哈哈一笑。
“肉包子哪能算是糙食,比起我以前在陇西吃过的榆树皮,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林秋罗大吃一惊。
她真的没想到,沈万年堂堂朝廷三品官,竟然还有过那么苦的日子。
“沈大人,您是自幼生在陇西吗?”
林秋罗试探着问,想来应该是小时候过得穷苦,否则当了高官,百姓过得再难朝廷也不会少了官员一口吃的。
沈万年摇摇头,“林姑娘不知,我曾任陇西道的州牧,蒙陛下恩德,被调进京城任司农。在陇西,百姓生活艰苦异常,能活下去都不易,这肉包子,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吃不上,哪里能说粗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