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罗怔住了，脚步不由自主便慢了下来，落后了鸳鸯一截。
郭嘉瞟了她一眼，“这就是秋姑娘么？怎的磨磨蹭蹭的，贵妃娘娘还等着呢。”
一句话提醒了林秋罗。
郭嘉今日陪同元春回贾家省亲，必是皇帝派他监视元春，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
鸳鸯下意识地回头，林秋罗不等她说什么，便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殿内，郭嘉和鸳鸯分侍贾母和元春身后，林秋罗赶紧行下礼去。
“见过贵妃娘娘。”
元春命她起身抬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林秋罗也扫了眼元春，就见她生着张白皙的满月脸，杏眼有隐隐的红肿，秀发挽着高髻，满头珠翠，一件正黄色的宫服。
她不敢多看，随即便垂下眼帘，瞧着地上元春的裙裾。
元春看了良久，方才笑道：“姑丈家的二妹妹生的也极好，跟黛玉妹妹倒是不相上下呢。”
王夫人坐在元春右下首，听闻此话，狠狠剜了林秋罗一眼。
贾母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咱们府上的人也都这么说呢，只是这孩子可怜，这么小便没了爹娘，没个倚靠。”
元春叹息一声，“那这妹妹如今在哪里过活？”
“年前她跟玉儿回到上京，就去了你姑丈在京城中的田庄待着，”贾母瞄了眼林秋罗，头又转回了元春，“娘娘，我想着这孩子无依无靠也甚是可怜，反正玉儿也养在咱们府中，倒不如连她一并养了，也值不得什么，倒是省的玉儿整日挂念。”
林秋罗的视线快速在殿内绕了一圈。
元春微微点头，神情如常。
邢夫人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只有王夫人，面色阴沉，眼神冷的好似要把林秋罗活活冻死。
林秋罗暗暗冷笑一声。
方才她鸳鸯来传话时，她便猜到了元春要见她的缘故。
想来，贾府对收养她的事已经达成了共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她。
显然，这次贵妃省亲就是个绝佳的机会，贾家借着元春的话，彻底坐实此事。
此后，她住在贾府便是名正言顺了。
林秋罗眼看元春要开口，知道此时若不拒绝，只怕再无法推却。
她提起裙裾，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行了个在标准不过的国礼。
在场众人都是吓了一跳。
元春含笑道：“秋妹妹不必行此大礼，祖母要收养你，我自是乐见……”
林秋罗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秋罗多谢贵妃娘娘和老祖宗的恩典，不嫌弃秋罗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愿意抚育教养。秋罗本不该推却，只是秋罗身世鄙贱，不敢攀国公府和贵妃娘家的高枝，只怕让贵妃娘娘和老祖宗白替秋罗操心了。”
这下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连元春身后的郭嘉都讶异地瞧着她，眼神中带了一丝玩味。
想来也是，贾家方出了个贵妃娘娘，正是炙手可热之际，多少人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林秋罗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竟然能不稀罕贾府的富贵荣华，实在令人纳罕。
贾母显然没想到她会当众拒绝，让贾府人下不来台，脸上登时便有几分不快，只是宫女太监一堆，她不好发作，怕失了贾府的颜面。
元春对林秋罗的态度始料不及，不过她倒是没什么不豫之色，瞧着跪在地上的林秋罗，浅浅一笑。
“秋妹妹不愿夤缘攀附，一身傲骨令人敬佩，可妹妹可曾想过，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日后该如何生活？”
林秋罗见元春话说得漂亮，却没让她平身，知她是故意为难自己。
不过，若想日后能按自己的心意过活，不再沦为贾府的棋子，便必须咬着牙闯过这一关。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父亲去世后，民女分得了些银钱田庄宅子，就凭着这些，民女日后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生存下去，虽比不得国公府中的锦衣玉食，粗茶淡饭想来不难。”
元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秋妹妹的想法固然是好，可你一个孤女，身后无父兄撑腰，纵使有这些家产，若是被人骗了去，亦或是家奴欺你无依无靠，不肯把家产交予你，你又待如何？”
林秋罗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对此也早就有了应对的计划，只是眼下却不能和盘托出，只能含糊以对。
“上京在陛下脚下，谁敢胡作非为？民女手握田庄地契，若是家奴敢欺主，自有京兆府尹为民女做主，若是京兆府尹不管，还有御状可以告，堂堂大楚朝，难道还是有理没处讲的地方么？”
她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元春和贾府众人倒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毕竟谁也不敢当众说朝廷官场的不是。
元春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嘲笑，嘴上却不住地夸赞她。
“秋妹妹这话说的是，如今陛下仁德贤明，自不会让治下百姓受辱。只是秋妹妹如今年纪小，只知片瓦遮顶三餐果腹即可，却不知如此可过不了一世。”
林秋罗已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却故意装作不懂，奇怪地反问：“既然能生存，为何便不能过一世？”
元春被她问了个哑然，嗤得笑了，扭头看向贾母。
贾母会意，微笑着看向林秋罗。
“女孩子年纪大了，便要嫁人了。你无父兄家世倚仗，将来如何能嫁个好人家。若你是府上的养女，别的不敢说，起码你能嫁个中等门户的人家，你未来的公婆丈夫也必不敢欺负你无依无靠。”
呵呵，这话你还是先说给你那可怜的二孙女迎春听去罢。
别说只是个养女，她可是你的亲孙女，贾府正经八百的二小姐，还不是被她亲生父亲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孙绍祖那个中山狼，最终被活活打死。
她嫁人，你没阻拦。
她被欺负，你没替她出头。
这会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姐要信了你，这辈子才会走霉运呢。
不过，林秋罗倒也不能当面吐槽，只是微微一笑。
“女子若能独立生存，为何一定要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