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两个女人明显愣了一阵。
安妮回过神，再一次确认方才不是幻听，她眯着眼，一把夺过了张岱三手上的东西。
——竟然是飞往S国的机票。
还有两份保密声明。
“16号上午12：30分，机票？”
“是的，请小小姐和护工小姐提前做好准备。”
“你们有病？没看到小玥的情况吗？她连续发烧两天，身体还没康复，你们就要把她赶回S国？到底有没有良心？”安妮怒气冲冲，她被时家人的行为气疯了。
时玥随时有可能病发，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面对安妮接连不断的质问，张岱三依旧不为所动，保持着稳如泰山的姿态。
“小小姐，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查到那些事的，但为了时家的荣耀和未来，希望小小姐可以签下这份协议，否则C国这边会中断所有供给。小小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死亡。
维持时玥的生命，需要耗费巨额的金钱。每一次抢救住院，都是时家在拨款。
这竟然是趁她病，要她命吗？
时玥拿起这份协议，准确的来说，是两份。
时玥和安妮都要签。
时玥缓慢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果然是时家的作风。
明明时风也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却依旧是风光无限的时大少爷，时家未来的继承人，而她却被驱逐，被胁迫签下永远不得回C国的承诺。
同样是时家的儿女，时陆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心的吗？
时玥沉默地接过张岱三递来的笔，没有任何质问，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看着她流畅的动作，安妮简直不可置信，她已经快要气炸了。
时玥把笔递向她。
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安妮咬牙，忍辱负重一般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妮把钢笔仍在一边，冷冷道：“时玥的身体情况根本不适合远途飞行，你们这是想让她死。”
张岱三把协议收进文件袋，又把机票放在桌子上。
“我很抱歉，小小姐，但请尽快启程。”
她的存在，对于时家而言，已经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shit！”安妮忍不住暴了几句粗口。
时玥拿起机票，上面的时间字符醒目地提醒着她，时家动起手来，真的比自己狠多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签了名字，他们最大的威胁已经得到解决。张岱三可以宽容我们几天。”
一个特助，都比时家人有良心多了。
“几天？你在开玩笑吗？你忘记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当初来C国，特地挑了一个状态最好的日子，但是水肿、麻木、疼痛，这些苦你都忘了？落地后直接躺了好几天。你敢说这次能和上次一样好？”
时玥轻笑，神情依旧轻松，“那就多躺几天。”
安妮：……
但时玥的情况并没有在几天内好转，相反，她已经反复烧了四五天，体温一直得不到控制，药物也无法发挥效用。
不得已，时玥再一次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安妮看着虚汗淋漓的时玥，心情低落，“C国真是令人讨厌。”
时玥朝她虚弱一笑：“确实。”
“希望这次少受点苦。”
霍医生走前一步，“请相信我们，时小姐。”
时玥点头，半开玩笑道：“时家竟然没有催我离开，真是少见。”
安妮紧抿唇瓣，“现在已经是20号了。”早就超过了机票起飞的日期。
“张岱三来过一次，他已经对外宣称我们回S国了。”
“啊……这样啊。”原来已经20号了，日子过的真快。
时玥怔楞两秒，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接着眉头一皱，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出蔓延，整个人疼的差点从病床上翻下来。
“霍医生！”护士尖叫一声。
霍医生拧眉，“我来看看！”
他俯身检查时玥的情况，这不像是心脏病发。
安妮有着深厚的护工经验，但毕竟不是专科医生，她站在外围，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时玥疼的两眼发黑，原本模糊的意志骤然间清醒的厉害，她只觉得身后有一股神奇的旋涡吸着自己进入，是熟悉的环节。
怎么会这样？这一世她连18岁都没有。
她拧着眉，浑身使劲伸出了右手，明晃晃地比起中指，破口而出道：“我艹...”
吐字清晰，甚至中气十足。
一句脏话来的突然，周围一圈人明显愣了两秒，就连安妮也破涕为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时玥说话还这般铿锵有力，真是难得一见。
“小玥加油，我等你胜利归来。”
安妮出了监护室，透过玻璃窗清晰地看到里面忙碌的情况。
可谁知，这门一关，就是生死的永别。
快到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早春也就晴了两三天，15号开始，就一直阴云密布。
秦淮一直住在纹身店，店长似乎从安妮那里得知他和时玥起了矛盾，并没有说什么，任他在店里住。
秦淮第N次打开手机，聊天界面上，孤零零的躺着13号的消息。
“哥哥，你走了吗？”2月13号11:21:31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2月13号11:22:09
“对不起”2月13号11:24:30
“不是你想的那样”2月13号11:25:19
“秦伯伯的事情……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2月13号11:40:51
他关掉手机，额前细碎的短发遮掩住烦躁的神情。
接着猛地从床上坐起，穿起外套就往外走。
秦淮最终还是回到了临江别墅，他想听一听时玥的辩解，她所说的“重要”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重要”，为什么不多说一下呢？就这样放弃了吗？
明明再多一点点，再一点点，他就会心软。
整栋别墅空荡荡，冷清清的。
秦淮倏然间察觉到不对劲，他经过大厅，经过餐厅，迅疾登上二楼。
大迈了几步，在经过安妮房间的时候停顿了两秒。
——里面整洁如新，空无一人。
秦淮脸色忽变，意识到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他一把推开时玥的房门，床铺、书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上头的药品器械没了踪影，空气中甚至有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的灰尘味，时玥居住过的痕迹一点都没有留下。
她走了？
她怎么就这样走了？
秦淮神色冷峻，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厨房的李阿姨过来上班。
“小小姐啊，她18号回S国了。张先生说让我干完这个月，所以以后小秦要自己做饭才行，外卖就少吃点，不健康……”
李阿姨提着新买的蔬菜水果，把冰箱重新填满，又把腐坏的食物处理掉。
秦淮呼吸猛地变深，脑海里只回荡着那句话：“18号回S国了”？
她竟然一点也不愿意解释吗？连离开也不肯告诉他……
还是因为羞愧、自责，不愿意再面对他？
秦淮突然想笑，笑自己像个傻子，笑自己先前还对她抱有希望。
一个因为愧疚想要补偿自己的仇人女儿罢了，他竟然在期盼对方有那么一点点在乎自己……
到头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转过头，缓慢地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他从小就厌恶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