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旭朝的隆兴帝极其宠爱他的贵妃孟氏,登基不满三年就强纳了比自己大七岁的孟怜燕入宫为妃,奈何那孟氏乃是二嫁之身,这隆兴帝终其一生也未能给其一个正妻之礼。
你要问我是谁,我就是这个孟贵妃的儿子,梵圭。
父皇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有匪君子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父皇希望我能做个品洁高雅的君子,说我是玉中礼器最为重要的。
可惜,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亲兄弟还能这么记仇。
从小到大母妃对我都是耳提面命,叫我千万不要参与争储,也别听父皇说的那些屁话。
我是旭朝的五皇子,我上面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但他们都不是我母妃生的,我母妃只生了我一个。
我和三哥的关系最差,他是父皇登基以后的第一个孩子,身份尊贵,他身边的人总和我过不去。
小时候也糊涂,仗着父皇母妃的宠爱,想着法儿折腾三哥,直到我长到了五岁。
那年三哥七岁,原本皇子从五岁就可以开始找启蒙老师以及伴读,但父皇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母妃这,把他给忘了。
直到我也可以挑伴读的时候才想起他来。
为啥四哥也没被想起来?嗯,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去年已经夭折了。
于是各家十岁以下的男孩都被找来了。
长幼有序,是三哥先挑,他挑中了一个长得非常壮硕的,我怀疑是三哥平常打架打不过我,所以才选了那么一个。
可惜三哥挑完,剩下的那些都像豆芽菜一样,有的鼻涕还挂在脸上呢,我都不喜欢。
我一天到晚缠着父皇让他给我挑一个长得好看的,最好还比三哥那个伴读长的高的。
父皇说我胡闹,哪里有这样的。
我伴读的事就被搁置下来了,每天只能跟着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去上书房学习,但他们都有伴读,就连吃饭都不是一个人的,并且自从三哥有了伴读之后我也打不过他了。
哼!走着瞧!
过了大概三个月,父皇的寿辰到了,举办宴会。
我在参加宴会里的一群孩子当中看到了一个最不一样的。
那是个姐弟俩,姐姐长什么样子我没记住,弟弟就不同了,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玫红色的冬装上面镶了一圈兔毛领子,半张小脸都埋在领子里特别可爱。
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万寿节后我四处打听,可是宫里竟然没一个知道的。
我气得在自己房间里砸东西,不过没一会我就累了,躺在地上赖皮不肯起,不管嬷嬷宫女小太监们怎么劝我都不起来。最后还是母妃来了,拎着我的耳朵一顿竹板,我老实了。
我生的胖,平日里也不爱动,唯一消耗的运动就是和三哥摔跤,但三哥长得瘦,所以他总是打不过我,输了的人要被当马骑这是我们一贯的规矩,可是自从三哥有了伴读,我就不再是常胜将军了。
但我赖皮,输了就哭,所以三哥他们是拿我一点办法没有。
那日,我又输了,正准备在地上哭天抢地。可嘴还没张开就看着父皇领着我心心念念的小兔毛来了。
我一个鹞子翻身,没起来摔了一个大屁墩。
那个小兔毛本来眼睛红红的,看到我这个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本来挺生气的,可是看见他笑了,好像我也没那么生气,还有点害羞…
父皇介绍他是和硕郡主的儿子,父亲是长孙氏族的族长,又说了很多长孙氏族多有学问一类的还有什么他的太傅就是长孙氏的一堆话。
那些都不是我想听的。
我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原来他叫长孙桐凰。
我想知道他今年多大了?
原来他和我一样大。
我不想知道他读了多少书。
哇!他好厉害!
从那天开始,他成了我的伴读。
按理来说他做我的伴读是我高攀人家,我不配的。可我就是喜欢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父皇只能去问过人家长孙家里的意见,求了好几次人家才同意把孩子送到宫里来和我同吃同睡。
他有个小名儿叫鸿鹄。
我不明白,但是听到他给我解释我便豁然开朗。
他说:“凤象者五,赤者为凤,黄者鹓鶵,青者为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他和他阿姊是龙凤胎,先生者为凤,后生者为凰,首赤色为凤,他阿姊的小名就叫凤凰儿,尾白色为鸿鹄,所以他的小名就叫鸿鹄。
我是不是真的懂无所谓,直感觉他的声音真好听,就像母妃的珍珠耳坠落在玉盘里的声音。
如此这样到了我们十二岁。
一天晚上,秋风夜寒,我睡的正酣,突然做了梦来。
那梦极真极实,我的鸿鹄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着,我怎么叫他他都不搭理我,我废了好大劲才追上他,他低着头不说话,我问他怎么他只是缓缓抬头看我。
这一眼,勾了我的魂去。
只见他双颊带羞,面含春色,眼中秋水波动,还未如何我被惊醒。
我怎么生了如此龌龊心思。
我同他五岁相识,七年来他教化我的无端戾气,缓和我兄弟关系,他的一颦一笑都……
我一定是疯了。
第二日还要参加三哥封王的宴会呢,我得睡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看着身边睡的正香一动不动的鸿鹄,我还是红了脸。
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和他虽说都是男孩没有那样的顾及,但是一直一起睡到现在的也很少见。
那夜以后,我便同他分开睡了。
但是他没留在宫里,回家去了。我原本每日都能见他的,自从我说了不再想和他同床以后,我们除了在国子监上学时能碰上以外,私下里的交集少了很多。
不知怎么,我们好像突然变得生疏了许多。
如此又过了四年,我们十六了。
十六岁以后他便可以不用在国子监内读书了,本来他家学渊源,是我强留着他到十六岁的。
我以为,他厌倦了我的喜怒无常,不想再和我瓜葛了,要不然他怎么走的那么快,连一封手书都没留下的回了关中。
可他即便在关中,我也自然得了消息,他生病了,病的好像特别重,我和父皇告了罪,马不停蹄的去了关中。
见了面才发现他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还指挥我给他小妹扎了一个秋千。
我见他高兴,心里丝毫没有他骗我的生气,反而高兴。丝丝喜悦之情萦绕心尖。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看着他我是这样说的,他的脸红了,就像在梦里一样。
我问他是不是不想见我的,要不然怎么生了病也不说,还是我问了父皇才知道。
他却说我傻,他说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会知道他生不生病,他若是不说,若是不说的严重些,我怎么能来这关中。
好像有什么问题迎刃而解了。
我和他终于在四年以后的今天再次同塌而眠,只是心境大有不同,我想我可以搏一搏,也许我所求之就在身边。
我对那九五之尊并没有多少兴趣,也如同母妃期许的样子活的肆意放浪。
我算是大胆而热烈的,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趁着他去吹灯,我挪了挪位置躺在了里面。
这样等他再躺下的时候就在我怀里了,夜已经深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皂荚的味道心猿意马。
他应该是睡着了,那我就放肆这一回,乘着月色朦胧我是脑子一热,我亲了鸿鹄一口。
和想象中一样,香香软软的。
鸿鹄大概是睡得很沉,没有反应。我有庆幸也有失落,庆幸他没有感觉,又失落于他睡得正香。
在关中的这半个月里我过得相当快活,就是有点不喜欢鸿鹄那个妹妹,感觉那小丫头邪性的很,一眼就能看穿我心里所想。
她还来警告我,离我的鸿鹄远点。就她?小屁孩,我还不放在眼里。
在我要离开的前一天,是鸿鹄的生辰,他十七了。
听那个小屁孩说,他家有个规矩,男孩十七岁时要定一个字在将来及冠的时候用,她说如果是我取得,鸿鹄大概会很高兴。
我这人其实不爱看书,可是取字这样的大事我一定得拿出我的毕生所学。
玿为美玉,我的名字正好也是玉中礼器正好相配。
我和鸿鹄一边商量一边定字,他也觉得这字不错。
我其实还想了一个字,一开始没好意思告诉他,他问了我好几遍我才干干巴巴的说出来。
“玿…玿卿”
他问我为什么是这个字,我只对他说卿是官称。他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但我心里所想是:人事萧条春梦后,梅花五月又逢卿,我望有朝一日,汝为吾妻,称卿称我。
我感觉从那日以后,我和鸿鹄,不对已经可以叫他玿卿了。我同他之间只是一层窗户纸了,但又觉得他离我相距甚远,我怕是只是襄王有意。
我回了京都之后两个月,他才从关中回来。
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和海南枝一同回来的。
海南枝什么时候去的关中?真讨厌!从小就喜欢缠着我的玿卿。
海南枝是海家这一辈的独子,两代单传,之前是我九弟的伴读,只是我九弟失足落水去了,他怎么活的那么好,看着他就觉得烦气。
这不,我的玿卿才和我坐了没一会儿,他就让人过来把他请走了。
不过玿卿同我说过两日再和我一起,我已经和母妃许诺过绝对不会碰皇位的,我准备带着玿卿去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去玩,去看看那湖光山色,说不定他一高兴,我就敢同他说我心中所求了呢。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等我再能逮到出宫的机会时,他被关起来了。
我在长孙府门外,被人拦着进不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着急。
回到了宫里,只见母妃端坐正殿之中,她从来没有这般正经过。
她问我知不知道,长孙桐凰有龙阳之癖。
我如何能不吃惊,我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他能开窍吗,我要知道他是…我还至于等那么长时间吗…
我如实同母妃讲了,平日里我同母妃也都是什么都讲的,可这次似乎有意外。
母妃听后,气的晕了过去。
朝阳宫里顿时乱作一团,我也慌了神,母妃的身体向来不错,我也总惹事,从来没见她因为我一句话就晕倒的。
这事就被又拖了十日,等母妃能缓过神来的时候,我终于得了机会可以出宫了,可是玿卿被逐出家门了。
他被摘了姓,去了名,打断了双腿赶到燕北那样的苦寒之地了。
我才知道,他在南风馆被一个小馆缠住,让人发现坏了名声被抓回了家里,可是他拒不认,那小馆闹的又难看,他是百口莫辩。
他父亲动了家法,用了族规,最后到了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结果这时候长孙家要和我退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婚约。定的是我和玿卿的姐姐,退了也好,我可以去燕北找玿卿去,他一个柔弱书生怎么能挨得住那样的苦。
但我一直脱不开身,因为玿卿名义上还是我的伴读,这事情闹得不好看,我的名声也就坏的厉害,本来母妃独宠我的名声就不太好,后来是玿卿学有所成对我百般规劝才挽回了一点影响,可现在…
母妃自从那天之后身体身体一直不见好,我想离宫却不能开口。
三哥做了太子,全了所有人心意。
我每天就在朝阳宫里伺候母妃,只是想着母妃的身体能好点,我可以早日去燕北寻人。
有一日,长孙梧穿了消息进宫,说他有了玿卿的消息。
我和他在一家酒楼里秘密会面,我才知道那天是有人借着我的名义给玿卿传了话,说在红袖招见面,可是玿卿还没到红袖招就被人绑走了,再醒来一切都变了天。
我都恨死我自己了,明明说好了两天就会面,非要等着玿卿给我传话,若是我不管不顾一大早就出宫去找他,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长孙梧给了我一条束发带,我知道那是玿卿十五岁的生辰礼,是他阿姊绣给他的。
我拿着那根发带不知所措,是我没保护好他。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宫里,可是刚看见母妃,母妃能起身了,我还没从喜悦中回神,就听见母妃一句。
“跑,快跑!”
周身附近立刻多了许多君侧司的暗卫,没等反应就立即缠斗起来,我的武艺师承名家还有苏侯爷指点,三五高手根本无法近身。
可是那些暗卫似乎一心求死,等我跑到母妃身边时,母妃已经气绝身亡。
周围的暗卫也死了一地,父皇突然驾到,我被擒住。
一切都来的太快,我被父皇关了起来,他对我说要想保命就必须定定待着,别再生事。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不知道隔了多少时日,太子来看我了,他说玿卿死了。
没有钱,没有技艺的一个废出家门的天之骄子,没抗住燕北的风寒,死了…
我茅塞顿开,从来脑子都没转过那么快,如果玿卿知道了一定会夸我的吧,可惜他看不见了。
我可怜的玿卿,成了有人称皇称帝的废子,我可怜的母妃,被宠爱了一辈子不争不抢,最后也没留住性命。
我问太子,父皇呢?
太子对我说,父皇被我气的病了,越来越重,现在已经糊涂了。
哦,原来我是笼中鸟,现在等着任人宰割了…
后来丧钟敲响,我知道父皇驾崩了,原以为等待我就是死亡或者是日夜的折磨。
可是,死亡并未如期而至,对我的折磨也停了。
三哥登基了,我知道除了小弟以外其余的人都死光了,包括三哥的亲妹妹。
小弟大概是因为母妃太弱了,所以还能活着吧…
我被换了一个地方关着,这地方比之前那个强,这里至少有光,我能看到春雨冬雪。
过了一个春去秋来,我听见了孟家独有的一种秘术,其实就是操控那种会叫的动物,用来寻人寻东西的,我不想回应,我害死人够多了,也不想再多一个。
后来,这里来了一个小宫女,可怜的孩子虽然是来监视我看我到底还有没有反抗之力的,不过是个心善的至少她来了我不用时常练习辟谷之术了。
我都觉得三哥是想饿死我,好给旭朝省粮食。
说那宫女可怜是因为她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会让我想起北汉的常阳王龙瞽,那也是个又瞎又哑的主儿。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花开花落的都有几次了,这里来了一个我不太想看到的人。
长孙桐鸾,她那个小煞星,一进门就把人打晕了,手法之刁钻,和她长兄一点也不像。
不过她的出现给了我新希望,也带来了好消息。
不过她救人的手法实在是,实在是太暴力了。我差点没被她身边的人给整死,本来身体就不行了,这一折腾骨头差点散架。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学会了做长孙桐鸾口中的好事,我将那个小宫女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有她在,三哥一定相信死的就是我的…
不过那个小煞星也挺不错的,她派了人一路带着我去了燕北,避开了萧家的耳目和三哥的眼线。
整整八年,我再一次见到了玿卿。
他还如当初,只是坐在轮椅上,身后是…
“狗东西,海南枝你给我把玿卿放开,谁让你推他的?!”
我的玿卿以后有我推着。
我给海南枝赶出去了。他说他可是燕北现在最大的文官,我呸,管你是什么,你的狗爪子也配碰我的鸿鹄。
玿卿笑着看我,挑了一下眉毛。
恍如当年,他指挥我扎秋千…
“卿卿,我回来了”
“嗯,等你好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