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大概这辈子没走这么快过,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马车就直奔自己院内,见石阶之上果然有个跪着的身影,当即厉喝一声“给我滚起来”
面前的女子回了头,面色煞白颤颤巍巍的,灼华和东雨赶忙跑过去给她搀起来。
“你也是正牌夫人了,在我这跪着像什么样子”
长孙桐鸾的表情很不好看,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性子,桃夭连命都留不住,从她用自己和腹中孩子性命相要挟的那一刻长孙的愤怒就会到达顶点。
她做人一直秉承着一个信念就是如果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旁人也不会在意。
“你这是做什么,事情你们夫妻两个做了,到头来在我这哭闹?”
“桃夭不敢”又准备下跪求饶却被左右两个人架着蹲不下身。
“嘴上说着不敢,事情做了个全面。行了你初有身孕不宜受惊,过几日殿选之后,他会亲自上门,你不用在这胡搅蛮缠”
“既然怀了身孕自然是孩子第一重要,回去好生安胎吧,我让东雨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听桃夭的说辞,就要撵她走,桃夭不敢有违只能低声啜泣随着东雨离去。
终究还是心软了,毕竟桃夭从四岁就开始伺候长孙桐鸾,“去拿些保胎的东西追上她二人,让她宽心,然后叫她将手牌先交给你,免得她孕中还操劳”
灼华领命追了出去…
偌大的都尉府现如今只有长孙一人,怎会叫人不心生寂寥,长孙知道手底下的人就像风筝无论飞的多高始终都要紧一紧手里的线。
她自问对能近身的这帮人已经够好的了,还是说真的不该当初把她嫁出去吗?有了男人就会变心吗?
长孙素来是个吝啬的人,她可以给予风筝绝对的信任可是不会允许风筝断了线被别人攥住。
虽然桃夭原本只是失察,但她急匆匆不顾自己安危跑来都尉府求饶这事儿就足以证明她和吴天伦两人之间已经不能算是合作关系了,而长孙桐鸾以后也不能完全信任桃夭了。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其实是长孙小题大做,自己手底下的人有可能是状元郎,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如今将自己逼上进宫路的长孙而言就是祸事。
一方面是自己的权利被挑衅,有人踩着的她的肩膀上位即使那人真有几分才华,二是自己能力被质疑,竟然连一个寒门秀才都拿捏不住,让其生了二心。
那么现在能扶东雨上位吗?这是长孙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她坐在篱笆边,看着围在墙角吃食儿的鸡鸭,头一低一低的啄着面前裹着沙土的苞谷。
很快她还是否定了原本的想法,东雨即便是孙悟空转世也不能用,她不放心拿捏不住的人。
就这样安静了三日,殿选当天陛下点了三位甲上一等。
状元郎是魏俊申氏,申璟,是庆伯公的嫡长孙,国子监头名,年二十三,封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榜眼是吴氏,吴天伦,年二十二,封了六品江南道监察御史,其次就是探花郎田氏,田添天,工部左侍郎嫡子,年十九。
这田添天因为年纪小长的又嫩,景昌帝竟然不光记住了他的策论还记住了他这个人,怕他外放日晒风吹。
给了一个国子监博士的名头,安排去太学(太学就是国子监)教书了。
只有长孙听见殿选的消息时笑了一下,咱们这位景昌帝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只是吴天伦虽然是六品官看似比状元还风头更胜,但是江南道的监察御史几乎没有什么晋升空间,而而进了翰林院的人将来是可以入内阁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清明前一天探花郎御马纵街看京都,听说他的马在街头闻了花香一时有些癫狂差点撞了人,被他的座师九州巡抚陈辰诚救下,一段风流才子的佳话就此传开。
清明当天,长孙对着祠堂里那些复刻的牌位象征性的拜了拜,便坐在她的阁楼上赏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上,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虞美人,好词…”
长孙回头看见面前站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人,“你听过?”
“我少时读书,看过一本词注,里面有这么一首,是无名诗人所写”
“噢?那本词注的名字是不是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长孙小姐博学”
“狗屁博学,那书就是我老师写的”
青衫人掸了掸身前水汽,向长孙鞠了一躬而后双膝跪地磕了头
“吴天伦见过长孙小姐,长孙小姐安”
长孙的头早就已经扭过去接着看雨去了,那吴天伦就那样笔直的跪着,不卑不亢,行了礼后也不吭声。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长孙才回头,眼神空空的望着眼前人“起来吧,你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了,我身无长物受不得你这一跪”
吴天伦起身立在一旁,也不开口,只是低着头也不敢看长孙桐鸾,就这样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长孙进了屋内用膳,吴天伦还是站在二层的小台那一动不动,长孙桐鸾用了膳,小憩了一会儿,起床看见那人还在那这么站着。
长孙也不理他,当他不存在一般自顾的坐在原本的那个地方,拿着个绣绷子坐那装模作样的绣起花来,先是用描线的毛笔画了一只欲飞的孔雀,那孔雀画的极肥却扇着翅膀翩翩欲飞,可不是笑话。
画好以后她就将蹦子搁置一边,开始理线,长孙桐鸾虽然绣活不好但是几乎旁人都看不出来,因为她这一手理线的功夫很是赏心悦目。几股线缠在一起,又将几股线分开,按着需要的颜色分开。
因为清明落雨水汽重,线越拆的细越有些洇色,葱葱十指穿梭在各色线内,长孙桐鸾怕手上的颜色沾到别的线上,还拿起轻轻吹着。
这个吴天伦看周围没有丫鬟倒是很赶眼色的拿起一旁的扇子,可是毕竟是个男的手头力气太大,一扇子将刚才长孙辛苦理的线都吹落到一层的地上,被雨水冲刷,再也用不了了。
长孙放下手中的线,伸手出去,借着屋檐的落雨净手,然后回头看着手足无措现在那像个木偶一样的吴天伦。
“你有字吗?叫什么?”
没头脑的一句话,吴天伦也能算是对的上“我没有字,及冠的时候母亲去了,没人起了”
“你母亲还读过书呢?”
“她上过几日华林书院”
“那你家算不得寒门吧,你母亲都能上的起华林书院”
“我外租烂赌,散尽了家财”
“哦,那你父亲呢?”
“父亲…父亲是入赘的不知姓氏”
“那吴山是你老家?”
“正是,母籍吴山郡”
长孙就像盘问户籍的京兆尹一样,问的很是细致,她忽的发现,自己从前没问过这些,虽说上了心可是一点也没了解过这位当朝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