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驾在东阳寺停留了一个上午。
日头渐渐升高,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冯淑妃的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慌,你这寺庙之中讲经的声音。觉得脑子一片模糊。
父亲没动手?不可能啊,那难道是在王上的饮食之中下了毒?
上过香,王上和她就被安排在了主殿的后面听高僧讲经,因着王上大病初愈,特意备下了床榻。上午的讲经结束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寺庙之中送来了斋饭,一碟雕花蜜饯,一碟素鸡,香菇竹笙汤等,冯淑妃本已经很饿了,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东西里面儿不会有毒吧?
夏王也看出她的不安来,偏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臣妾没什么胃口。”冯淑妃勉强地笑笑。
“怎么会没胃口呢?”夏王端起汤慢慢地喝,“今天只是平常的一天。”
冯淑妃也端起汤喝了一口,味同嚼蜡。
夏王轻嘲似的笑了一下:“吃吧,不必等了。”
“臣妾......王上说什么?”冯淑妃几乎拿不住手里的汤。
“今天只是平常的一天,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冯淑妃只觉得手臂一阵无力,手中的瓷碗一个没拿住,掉在地上,“哗啦”一声连着汤洒了一地。
“臣妾叫人......”冯淑妃刚要起身,就被夏王拉住,“留在这儿。”
与其说是留,不如说冯淑妃是被按在这儿的。
不一会儿,胡江天穿着甲胄出现在帘幕之前:“王上,冯家上下一干人等都已经伏法,只有冯良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对,一早就没了人影,正在追捕。”
随即又有一个王上身边平日里很不起眼的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回王上,太子殿下已经抓住想在甘露殿中放脏东西的几个人了,如今都在慎刑司,正在审问。”
那位住持又走进来,却没说话,只是朝着王上点点头,低声念了句法号。
这几人几乎是接连进来的,他们的每一句都会让冯淑妃心里凉一下,直到那个住持进来,她就明白大势已去了。
她第一反应是:“三殿下呢?”
住持没回话,只是悲悯的眼神看着她。
冯淑妃心里一慌,再次问道:“河儿呢?你说话啊,事情和他无关。”
“那便是和爱妃有关了。”夏王依然慢悠悠地在喝着汤。
冯淑妃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下来:“王上,此事和河儿无关,求求您.....”
夏王放下手中的汤碗,悠悠地叹了口气:“冯樱啊,孤容忍了你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连河儿都不如。”
退回,冯良刚刚找过白翎的那天晚上,白翎当晚就去了东宫。
萧澈的脸色苍白,似乎依然是状态很不好,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喝着手中的一碗药,严崎在一旁轻轻地替他擦着汗,见白翎进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起身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白翎直截了当地问道:“母亲的第二封信是你截下来的吗?”
萧澈倒是没否认,点了点头。
“你怎么觉得我回来就一定会帮你?”
“你回来帮我?不不,是回来帮父王”萧澈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似乎很不舒服,“你觉得如果没有父王的意思,我怎么敢随便截下来你的信......咳、咳、诱你回来。”
白翎脑海中众多的疑点骤然连了起来。
“王上的身体恐怕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好吧。”
“很不好,太医说几乎是熬日子了,甚至清醒的时间都很少。”萧澈长叹了一口气,“父王用了对身体有害的汤药,强撑着没什么的样子。是我无能,没能在中秋之前彻底清掉冯家的势力,我和父王商议,冯家如果要是现在动手,我们必然毫无胜算。中秋宫宴确实是个意外,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我早早地告诉手下,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让侯夫人遇到点‘小麻烦’,随后写求助信给你,无论如何要让你带人回来。”
“那你大可直接和母亲说让她帮忙,或者自己写信给我。”
“我的书信交流恐怕被监视了。”萧澈坦言,“而且你母亲是生意人,身边人鱼龙混杂,此事一旦泄密非同小可。”
萧澈说的确实没错,那段时间定远侯府的管家都被母亲查出来和外人勾结,母亲身边还有没有别人的眼线,谁也不敢赌,萧澈只能做全套的戏:“我应该让他们没扣押多久就放了夫人了,等事情过去,我可以亲自去给夫人道歉。”
白翎摆摆手:“担不起,你千方百计地让我回来,做什么?我可没带多少人马。”
“冯家找过你了吧。”萧澈忽然问道。
白翎了然,戏谑道:“原来你是想让我去那边当间作呀?你不怕我真的被他们的利益打动,把你这反手卖了?”
萧澈笑了笑:“不会的。”
“那可不一定......”
“回来的是你,不是白翦,我就知道你不会的。”萧澈道,“你弟弟对这些政事更感兴趣吧,但回来的是你,你必然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才会回来做,不是吗?”
白翎歪了歪头,没说话。
“好吧,我总不能说我只能赌一把。”萧澈放下手中的药碗,“父王没时间慢慢除掉冯家了,这不是个好主意,很有可能没法把冯家连根拔起。但如今也只能赌白将军是个不会轻易动摇的人了。”
萧澈说得轻松,但提起夏王的时候却明显顿了顿,悲伤仿佛种在了空气里,生长,蔓延。
和白翎不一样,老侯爷的死是个意外,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痛苦是突如其来的。而萧澈面对的更像是一场漫长的腐烂,你很早就知道它无可救药了,绝望和悲哀是与日俱增的。
白翎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哪个更悲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