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只是一点小伤,但也险些出了事,军医说若是烧退不下,就是真的死在一点小伤上的也大有人在,若是你再缺个胳膊少个腿,或者……你是要母亲怎么办?”白翎道。
“你不用母亲来顶我。”白翦道,“母亲疼你疼了这么多年,你要出征她不是也什么事情都没说,也别说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话,定远侯府这么多年的功绩地位是拼出来的,又不是传下来的,凭什么到了我这一代就要躲在定远侯府里面过日子。”
“时也,势也,当年的定远侯府与王室君臣无隙……”
“阿翎!”严峣匆忙打断道。白翎只是道:“他不是说不想一直躲在定远侯府里面过日子?”
白翦向来聪明,冷静道:“姐,你有没有想过,若真是王上忌惮定远侯府,我在东京可就比在居庸关危险的多了?严大哥在京城养伤,难道就安全了,把我放到京城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严崤在京城养伤,几乎是算是半个质子留在京城,就如同母亲在京城几乎是被监视着的,每次要出城做生意或者做些什么,王上总是会为了“彰显恩宠”,派一队亲卫前去护送,至于究竟是护送还是监视,就未可知了。
“姐,你仔细想想,我的性子在京城铁定惹祸,若是真的惹出事情来,岂不是肯定会被人抓住把柄?”白翦道,“若是我有更多的军功在身,小错便也不好再追究,岂不是届时也多些自保的手段。”
白翎歪着脑袋看着他道:“可以啊,你这发个烧,脑子非但没烧糊涂,反而开了窍啊。”
白翦听着她的下一句,生怕下一句是“不过还是不行”
“回不回去再议,上表还是要上的,今年过年估计要过得紧,赏银只怕也会减,总要有点开心的事情的。”白翎这话还没说完,外有亲兵来报,道:“将军,有京城特使,送书信送到城外大营。”
白翎道:“给我吧。”
从京城到居庸关来往信件少说要送半个月,那这信自然是居庸关之战之前送来的了,肯定不是和居庸关的战斗有关的。
是梁夫人担心他们,亦或是京城的朋友赶在新年前送来的拜年帖子……
然后严峣不小心扫到那个“萧澈”的私印,顿时黑了脸。
白将军敬启
梁夫人安,严大安,父王安。
上元灯会,户部支一百余万,余上表,今年京城遗孤温饱有难,恐无心赏灯,父王虽不悦,终令户部贴补抚恤,可补尔丹阳之缺矣。
边境苦寒,常添冬衣,常加餐饭。
甲午年冬月二十三日,京城大雪。
萧澈
严峣问道:“你还将丹阳盐矿的事情告诉他了?”
“没办法瞒住的,户部不出钱是事实,但我们的抚恤却基本发下去了。”白翎道,“若是有心人算,就必然发现其中是定远侯府补上的,定远侯府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钱,更引人忌惮吧。”
白翎收起书信道:“于是我索性通过萧澈告诉了夏王,我们也没钱,要用丹阳盐矿的钱来补才行,省得他们猜来猜去的,叫我心烦。”
“那你不怕他们知道你贴补上了,户部索性直接不出钱了?”白翦忍不住问道,“把那封信给我看看呗。”
白翎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递给他了:“只能是两相权衡,取其轻罢了。”白翎道,“定远侯府朝户部要钱,总比让那些遗孤们自己去管户部要钱容易得多吧。”
白翦道:“干嘛非要是太子。”
“朝中王子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太子和三王子——你认识萧河?”白翎道。
“他啊,见过几次,开口是母妃闭口是父王,无趣得很。”白翎道,“邀请他出城骑个马,都是母妃不许父王不许,求他不如求佛去。”
“你少说两句吧。”白翎道。
白翦看着信,忽然道:“冬月二十三写的信,现在就送来了,这就半个月啊,太子的信送得果然快。”
“估计特使快马来,肯定快啊。”白翎道。
“特使来一趟就为了送信啊?”白翦问道。
“那还要做什么?”白翎有点奇怪。
白翦道:“没什么没什么,姐你继续写要上的表。”
白翎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句继续写,忽而听得白翦道:“姐,你这张表,是希望王上按照你的推荐封赏呢?还是不希望。”
白翎自觉白翦也该知道这些了,道:“对于军中的事情,报上去往往会被压一些,所以最好稍微多写一点。”
“我倒有个办法让他们不压,说不定还能快点让户部掏钱把剩下的抚恤发下来。”白翦道。
“怎么说?”
“把你的表奏提前分别给太子和三王子各一份,然后专门写封信去感谢太子为定远军军属的抚恤出的力。”白翦道,“反正定远侯府向来不参与这些党争,稍加利用那边也不帮,不是更好嘛?”
白翎听明白了,吸了口气道:“白翦啊,叫你当个武将可惜了啊。”
“过奖过奖。”
“谁夸你了?”白翎道,“两边吃,你不怕到时候哪个上去了都不会放过我们。”
白翦指了指那封信:“如今你没利用,难道萧澈就不来讨好你了?只要他做了,无论我们什么态度,如今都是赤裸裸的太子党了,若萧澈再提什么要求,我们好拒绝嘛?”
“我们只听王上的旨意。”
“王上自己如今说不定糊涂了。”
“白翦!”白翎道,“祸从口出。”
“况且,太子也好,三王子也好,他们终究是君。”严峣道,“我们私下里算计他们,大家都不是傻子。”
“啧,胆子真小。”白翦道,“我们退,只会一退再退,如今的王上忌惮定远侯的军权和声威,下一任难道就不忌惮了?无论我们帮哪个,最后都是一样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严峣有些难以置信,刚想说什么,忽而被白翎拦住,道:“那依你看来,我们怎样最好?”
“几代定远侯府的前辈把我们抬到这个地方,哪里有什么退的余地。”白翦道,“逆水行舟,只有往前。”
白翦说着抬头看向严峣,严峣道:“我出去。”
原本白翎想说没事,却又怕白翦真的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现在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严峣真的听了这话未必对他是好事,他一向孤直,只怕真的听了会睡不安稳。
于是白翎也默许了。
白翦笑笑,沾了一旁的茶水,在自己的左手手心上缓慢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