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之战后大家凑在一起做战后总结,明明火炮是很重要的环节,却发现大家几乎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问题——说到底,他们只是本国的元帅或者将军,他们兴许没有与柔然人做过交易,但不代表他的国家没有,毕竟与柔然接壤的只有四国,火炮必然是从他们之间流出去的。在没有摸清火炮的来源之前,愤愤地表示火炮怎么样,到最后查出柔然人火炮的来源,弄出什么贼喊捉贼的好事儿,可就实在难看了。
结果吴冰捅破了这事儿,众人皆低头思考道:莫非他已经确定,火炮必然不是雍国流出去的了?或者他们已经找到火炮的来源了?
“楼樾本人尤其喜爱趁火打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乐康胥道,“我们最好是做好准备,他很有可能最近趁着居庸关的城墙没有修好,再发动进攻。无论他们有没有火器,现在的居庸关的工事未必挡得住……”
“啊,你说楼樾啊。”白翎打了个响指,“打断一下,他最近是不可能来的。”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结果白翎偏偏不说话,在这儿吊住了。
最后吴冰好脾气地问道:“是因为什么呢?”
白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飞扬,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的右臂被我用火铳打穿了,据我所知那个伤如果不好好静养的话,他的右臂有废掉的危险。”
吴冰笑道:“白将军威武。”说罢,朝他拱了拱手。
白翎连忙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严峣重重地咳了一声,白翎回头道:“你也生病了,冻到了?”
“没有。”严峣硬邦邦地说。
乐康胥道:“既然如此,现在重要的事情只剩下修整居庸关的工事。”
乐康胥已经提了两次修城墙的事儿了,白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乐康胥不想让唐国独自承担修缮的费用。
毕竟唐国的穷在天下也是出了名的。
白翎笑眯眯地接了话,道:“乐帅说的是,明日我就叫人来帮忙。”简而言之,老子只出人不出钱。
毕竟如今各国都是驻军在这里,兵士大部分令行禁止是做得到的,修个城墙还是绰绰有余,所以出人也不难。
吴冰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道:“明日我也让雍军来帮忙。”
乐康胥当做根本没听见他俩的话,道:“我们来谈一谈修缮城墙的钱,怎么分合适?”
白翎道:“乐帅体谅,最近我国财政紧张,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我雍国也是啊。”吴冰道。
乐康胥冷哼一声道:“今年未曾听说过天下各国又无饥荒,秋税又刚收上来,倒也不必在此推推拖拖。”
白翎低着头,沉默了两秒,忽然就红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垂下头道:“是没有饥荒,只是我国的财政都拿去补贴阵亡战士们的家属了。”
严峣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这下子本来想说什么的吴冰一下子被噎住。夏国哪儿来的大量阵亡战士,还不是那个昌爻,虽然作为雍国的世族,吴冰对家生子出身的昌爻横竖看不顺眼,他被以谋反罪名,由秦非淮亲自带人将他诛杀在城郊五步亭之后,吴家的地位显然高了不少,但说到底吴冰如今代表的是雍国。他也做不到索性厚脸皮地说“那是我国叛将昌爻的手笔,和我们无关的。”
乐康胥似乎也才想起来,看着如今气氛其乐融融,也不过是小半年前,这两国正打得你死我活呢,老爷子虽然心直口快,但做将军的,尤其是能做成闻名天下的将军的,都知道疼爱惜自己的兵士,阵亡抚恤金拖拖拉拉也不是只有夏国才有,于是同情与共情之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白翎抹了抹眼泪,觉得气氛差不多了,该给个台阶下了,道:“既然夏国与雍国都刚刚经历战争,倒是冀国,虽然之前夏国联军,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且冀国素来四通八达,商贸繁荣,国力旺盛,想必也不在意这一点儿身外之物。”
乐康胥和吴冰连忙道:“是啊是啊,是这么个道理,拿钱的事情,就交给冀国吧。”反正冀国那个还在躺着呢,没来,他们的人既然没什么用,总要拿点儿有用的东西吧。
于是三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大家都很满意。
白翎出来拉着严峣笑得格外开心,道:“我娘教得果然有用。”
“教的?”严峣颇为诧异。
“哭啊,如何哭得让人无法拒绝你?”白翎道,“首先,要哭得惹人怜爱,不能大喊大叫,涕泗横流,就轻轻地啜泣就好,最好是记得没有声音,如果怕表情控制不好,最好是垂下头,伏在案几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双肩轻轻颤抖,声音略带鼻音,有没有眼泪不要紧,重要的是要眼睛发红……”
“可是这样解决问题,我怕他们看轻你。”
白翎道:“那又怎样?如果真的公事公办地和他们谈,夏国不可能一点钱都不出。我父亲曾说,‘在战场上,哪怕能取得一点点优势,大家都会去争。’为了取得所谓的人心,有些人杀降,有些人虐俘,更有人连那人祭旗衅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为的就是所谓的一点点‘人心’,我只是哭一场,怀柔不过是种手段罢了,还温和许多不是,他们看轻我,让他们以后后悔就是了。”
严峣说不过她,却又说不出哪儿生气,拈酸说:“可是呢,我看那位檀郎就很吃这一套。”
“檀郎?”白翎道,“谁?”
“拟把檀郎掷瓜果,三思常惧府钟馗。”
“吴冰啊。”白翎反应过来严峣莫名其妙的态度从哪儿来的了,似乎是沉思了一下,道:“嗯……确实长得和传闻一样美姿仪。”
严峣懒得说话,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白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大笑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他要是再大几岁都和我爹一个年龄了。”说罢,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一个将军因为容色出名无所谓,但只因为容色出名,那代表他也不过如此了,今日在会上你还看不出来吗?比起找一个好看的花瓶摆在家里,我还是更喜欢能与我并肩战斗的人。”
严峣有些动容:“我永远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