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占主动,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柔然来劫掠一次,就是莫大的损失,但这么多年,除非真正攻打过去,不然杀几个柔然兵,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总之,和柔然的战争,打了就是亏,不打也是亏,亏了这么多年了,柔然人想赚波大的,结果没想到忍气吞声的四国都不想再吃亏了,就闹成今儿这个样子。
“白将军可还有什么事情?”乐康胥语气中颇有不耐,“白将军初到居庸关,应该及时休息。”
“是,乐帅自便吧。”
白翎的亲卫过来:“乐康胥也忒无理了。”
乐康胥没让白翎待多久,就直接出言赶人了,白翎倒也明白,就是夏国的将军,也有看不上她的,何况是别国的将军。
“无妨,传令下去三军整顿,好好休息。”白翎停了一停,“再派个人去看看小翦,他初次离京,怕是会不习惯。”
“是。”
“还有……”白翎停了一下,“乐康胥说了,过不了多久,雍兵将至……注意让军中的人,注意别起冲突。”
亲兵瞬间红了眼眶。
“憋回去。”白翎冷冷道。
“十万……”亲兵忍着哭腔,“将军,十万啊!”
“现在,雍国是朋友,更符合大夏的利益。”白翎近乎冷酷地说道。
“你下去吧。”白翎道。
亲兵显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定远军中向来令行禁止,故而也告退了。
白翎想,与其说不想听他说,不如说她不敢听他说吧,纵然昌爻已经死了,白翎也不屑用这种方式来抚慰军心。
父亲能建立起在定远军中的声望,靠的也不是复仇,而是堂堂正正的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白翎,军中的人,从主帅到小卒,无一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我们不在乎死后有没有人替我们复仇,只在乎有没有人带着剩下的人活。”不同于在阵前时父亲高亢的声音,私下里同白翎也好,自己的亲兵也好,父亲的语气永远是低沉而坚定的。
兴许父亲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吧,白翎想。
白翎压低声音,咳了两声,确定自己的声音和父亲能多少有些相似后,转身走了出去。
白翎退回大帐中,亲兵来报,说是雍兵未至居庸关,在居庸关西侧的水口关停了。
“可有说理由?”
“说是怕此乃柔然人调虎离山之计。”亲兵道,“若兵力全部集结在居庸关,怕是柔然人闻风丧胆,退而不攻。”
“呵,是怕我大夏的兵红了眼,再把他们打了吧。”白翎道,“下去吧。”
“是。”
雍国领兵的是吴冰,这人她没打过招呼,倒是听父侯说起过他的父亲吴皓当年灭陈国的风采,不过后来雍国出了个杀神昌爻,平西域,又东征吴氏一门的风采,也不再提了。
吴冰这话,一来怕二国士兵起了冲突,二来,恐怕是那位极好面子的雍王,彻底被柔然的猖狂激怒了,只怕这战,不是防御,而是要打过去了。
说起来,柔然今年也是怪异,柔然士兵往年都是刚入了冬,就立刻开始南下,越往南,越暖和,而且,在冬日作战,除了唐兵,没人比柔然人更擅长。且赤水结冰,柔然人南下,可谓是毫无遮拦。
而如今已经开了春,必然是越来越暖和,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柔然一路势如破竹,也必然有赤水天险阻隔,怎么也过不来了,这仗柔然打他干什么呢?白翎是怎么也想不通。
白翎跷着脚躺在榻上,忍不住觉得柔然这事办得实在不聪明,可惜柔然人向来游牧为生,而且长相实在与中原人差异过大,不然白翎怎么着也得派几个探子去看看,柔然的将领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相比西线那边已经打过赤水河的战况,居庸关这边实在是不足为虑。白翎这两日在居庸关巡视,主要的守卫自然还是唐国人,其他各国的军队都驻扎在城外。
本来严峣几次相劝,建议她不要一个人进居庸关——虽说是盟军,她自己就带几个亲兵(这还是白翎实在挺不住劝带上的),唐国人要是玩鸿门宴那一套,当场把她扣在居庸关里杀了,唐军岂不是群龙无首。
白翎笑道:“前些年我要领兵出去,都不见你推三阻四,反而帮着我劝父亲,怎么如今反倒畏畏缩缩起来。”
严峣道:“伯父的事情在前,我实在不敢轻信这些人。”
白翎哑然。
确实,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冀国背叛的事情在先,再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但谨慎归谨慎,真的畏畏缩缩,反而是大忌了。
“你忘了当年严叔叔说的?”白翎道,“临到战场,谁不想死谁死。”
严峣道:“况且,当年的你和如今的也不一样。当年你我再怎么张狂,定远军有伯父,如今……”
“我明白了。”白翎打断道,“我带着侍卫就是了。”
近几日在居庸关里转转,白翎倒是咂摸出些别的东西来。
原本以为既然盟军出发这么紧急,必然是战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然而真的到了居庸关,关内的守军基本表示,近些日子柔然虽然有骚扰,但要说紧急的大举进攻则根本算不上——平日里基本也就是这样了,兴许等白灾厉害的时候,比现在还要严重得多。
毕竟居庸关不是夏国领土,白翎自觉还是要摸得清楚些的,奈何唐国人防她和防贼似的,白翎自知要让他们放下戒心,还得一步一步地来,就事论事地问道:“那柔然大军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这下子仿佛炸开了锅一般,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得起来。
“我听说他们已经打到咸阳去啦”——这铁定是假的,昌爻死后雍军再不济也不至于叫人捅了老巢,况且吴冰还带着一队雍兵再居庸关,柔然人真的打到了咸阳,他们肯定不能再居庸关和没事人似的。
“胡扯,不是说已经把柔然人打回老家盛乐城去了?”——这肯定也是胡扯,四国之间彼此新仇旧怨不断,柔然人都打退了他们盟个球啊,早大包袱各回各家去了,这是好的,不好的就地说不定就打起来了。
“不对,不是说被打回榆林去了吗?”其中一人说道,这倒有可能是真的。
“是都打回阴山去了。”
“都打回阴山去了雍国人还能在这儿好声好气地和我们合作,难道你指望这次柔然人一退,四国真会信守承诺不成?”其中一个自认为看透了盟约本质的小兵说道。
“我们唐国就肯定信守承诺,我们的太子殿下都自愿去冀国当质子了——”
“呸,我们冀国肯定也信守承诺……”
“哈,冀国人守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眼见着这边越吵越凶,白翎见那边一个伍长已经大声呵斥着往这边来了,白翎懒得沾染一身是非,悄然退走,却忽然听得有个有些陌生的男声道:“白将军与其在这些小兵小卒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