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间,手习惯性地伸了过去,不想身畔竟空荡荡的,司沅睁开眼,深更半夜,李弘暄睡一半去哪儿了?
疑惑间披衣下地。
明月当空,映得宫室内敞亮通透。
司沅轻手轻脚出了寝殿,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惊动了宫人内侍。
只见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李弘暄负着手,独自站在廊下,月光清冷,背影略显寂寥。
司沅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从后将他紧紧抱住。
许是站得久了,他身上似月光一般,清清凉凉的。
司沅的脸贴上他的背,“你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李弘暄握紧砸在腰间的手,细滑温软,“就是想来看看。”
“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司沅忍不住叹气,“下次你再想赏夜景就叫我,我陪你一起。”
李弘暄将她往怀里一塞,“是啊,一个人确实不好看。”
司沅静静伏在他怀里。
他抚上锦缎般长发,声音低低的,“我还欠你一个交代,对不对?”
司沅埋着头,缩了缩身子,夜里还是有些凉。
院落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宣室殿前,内侍总管躬身一拜。
“皇后娘娘。”
司沅只应了一声,便迈进门槛,有说话声自偏殿方向传来。
脚步靠近,只见偏殿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面尤为认真,似乎在为水患问题争论。
不得不说,元麟与李弘暄还真是像。
这像绝不单单只是外貌,更是脾性与气质。
不过八岁的稚子,一旦不说不笑,敛了眉眼,便叫人猜不透看不穿。
司沅暗自摇头,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师,李弘暄这般言传身教,元麟何止是有样学样?只怕青出于蓝胜于蓝!
“沅沅。”
李弘暄一抬眼就看见愣在门口的司沅。
元麟站起身,小身子一板一眼,低头恭敬一礼,“拜见母后。”
司沅走近了,拍拍他头顶,“免了。”
不想话音刚落,李弘暄轻咳了起来。
司沅连忙上前帮他抚着胸口顺气,往昔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父皇,宣太医吧!”元麟幽黑的眸子里盛满焦急。
李弘暄抬起头,浅浅一笑,“不碍事。”
司沅垂下眼睫,不发一言,只帮他轻轻拍着。
他早年屡受重伤,后来又大悲大喜,加之旧伤反复发作,如何不留下病根?
李弘暄视线落回沉默的人,抬手帮她理了理鬓发,“我没事的。”
司沅抬眼,眼眶酸酸的。
他有没有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起初,她不甚明白,李弘暄为何要定个十年之约,心里也不是没怀疑过,奈何他御下极严,根本套不出半点消息。
可年月久了,她又岂会猜不到呢?
司沅扯出一个笑,“该用午膳了。”
李弘暄目光含笑,站起身,一手牵过一个,“走吧。”
因李弘暄病情反复,司沅便一同上朝,初时尚有个别人心存异议,日复一日,倒也习以为常。
后宫日常事务基本由丛丹与怀夕打理,仅挑紧要的交给司沅决断,比起念念的欢脱傲娇,初凰越发沉稳大气,明明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可两人性子截然不同。
司沅不得不感慨李弘暄基因强大,初凰与元麟竟没一个像她。
基于性格不同,司沅也不限制她们,渐渐处理后宫内务时,也会带上初凰,小姑娘竟然也不觉得枯燥繁琐,颇有长公主的风范。
司沅一天下来,几乎都是在宣室殿里度过的。
元麟固然学得不错,但到底年幼,这御笔一勾一划间,可关乎天下苍生,又岂能随便拿来试验?
如此,司沅就得一边照顾李弘暄,一边陪着他批阅奏折,元麟自是时时跟着学习。
七月初七。
昔日的燕王府。
望舒楼上,月光之下,他们隔案对坐。
李弘暄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此情此景,司沅心里堵得难受,想到那次冬至日要同他诀别。
“李弘暄,你是打算用命给我做生辰礼物吗?”司沅忍下心底的异样,仔细盯着他瞧。
李弘暄眸光堪比月华,轻轻柔柔,“怎么会?”
司沅瞥他一眼,猛然起身,抓起两杯酒直往栏杆处去,紧接着恨恨往湖里一扔。
这才回过头看他,口气有些烦躁,“你这个身体,不能喝酒!”
李弘暄浅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到她旁边,拉过她的手,“我没打算在酒里下毒。”
司沅仰起脸看他,“李弘暄,我们一同活了两世,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说好要对你负责的,我是你的妻子,所有罪孽杀戮,我跟你一起承担!”
李弘暄轻叹着将她圈进怀里。
他越是如此,司沅心里越发不安,“你到底做了什么?说好十年的,你又骗我!”
李弘暄垂眸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你不是说帝王心,深不可测么?”
话音一落,只听得四处皆是刀剑打斗声。
司沅本能想挣开一探究竟,却被李弘暄死死护在怀里。
忽然,听得他闷哼一声,手臂一松,她终于逃出禁锢,可他也缓缓倒下。
“陛下!”南星一众仓皇扑上来。
司沅将他即将滑落到地的身体颤颤接住,哑着嗓子,“李弘暄。”
他额角冷汗零零,白唇沉眸看向南星,狠厉决绝,“必须全部拿下。”
“是。”南星的迟疑一闪而过,只留下部分护卫,即刻带人全力追击。
“沅沅,我们回宫。”待他看向她,目光又恢复温柔。
他的后背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糊了她一手,司沅咬牙忍住,扭头命令,“回宫,宣太医,全城戒严!”
甘泉宫里,灯火通明。
太医将龙榻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沅红着眼跪坐在床头,紧紧握着李弘暄的手。
他始终白着脸,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整个人温温顺顺地趴着,静静地瞧着她。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已在殿外等候。”
忽而有内侍匆匆来报。
皇帝遇刺本该一片混乱的场景,却异常井然有序,司沅胸口一阵一阵的疼,“李弘暄,你又拿自己的命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