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大典比皇上登基不遑多让。大赦天下,百官朝拜,见高庙。
本来还要给她的家人们加官进爵,可惜她并无亲人,至于杜言之,李弘暄能留他一命已是开恩,赏赐就别想了。
不过,做戏做全套,他还是追封亡故钱氏一干人。
司沅是无所谓,自己只是个道具。
原本这样声势浩大、隆盛庄严的庆典,作为主角本该兴高采烈、喜上眉梢,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默默叹气,白白练了那么久的笑,她还是差很远啊。
手上一温,司沅抬眼看去,李弘暄抓起她的手,眸里并不寒凉,“成为自己的后台不该高兴吗?”
司沅定定瞧着他,当初他登基的时候,自己好像是那样逗他的。
成为自己的后台确实不错,可现在她还不是。
但,总有一天会的。
待一系列典礼结束,一整天已经过去了。
司沅的脑袋和腿已经完全不是自个儿的,毫无形象瘫在椅子上,任由怀夕几人给自己拆发髻、净面、更衣。
因端着皇后的架子,宴席上她也没能大快朵颐,现下收拾完,倒觉得有些饿了。
司沅趴在桌子上莫名烦躁。
从前作为公主,她倒是随心所欲,可现在成为皇后,是不是就得按宫规来,不然——
“怎么了?”
“还能怎么,饿了呗!”司沅的头枕在一只胳膊上,整个人好像随时就要坠到桌子底下。
她今天实在累了,不想和他玩什么臣妾攻略陛下的游戏,反正宫人内侍都被她赶下去了。
李弘暄自己也说过,没外人的时候,随她。
就算上班打卡也是一天八小时,八小时后总得有点私人时间吧。
自己终究是个人,总要缓口气的。
她没回头,但听到李弘暄笑了。
看样子自己被折磨成这样,他挺开心的。
身子一轻,就被腾空抱起,顿时,大惊失色,“你要干嘛啊!”
李弘暄神色如常,也不顾殿外院内的宫人内侍,只抱着她往若叶楼去。
司沅低声咬牙,“你疯了是不是!”
李弘暄垂眸笑笑并不说话,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他这么一笑,司沅瞬间冷汗岑岑,看着若叶楼,心中恼怒,立即推他,“你还有没有人性,我今天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陪你玩!”
“嗯,”李弘暄只点点头。
直到上了三楼才将她扔在地上,司沅吃痛,刚要发作,头一偏,竟发现小圆桌上全部都是她爱吃的。
“你——”司沅原本指向他的手朝外一甩,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罢了。
司沅径自走过去,率先坐下,清茶配糕点,挺好。
李弘暄在她对面坐下,同她一起吃。
“人总得有个喘口气的时候,”他放下茶杯,眉眼是疲惫后的温和。
司沅慢慢咬着糯米糕没说话。
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么跟她说的,他喜欢同她在一起,就是因为在她面前,他可以什么也不用顾及。
所以,他跟她说,没外人的时候,随她?
司沅放下糯米糕,端起面前的酒酿小圆子,只是轻轻搅着,并不入口。
“以后,我是说万一,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不会杀了十三哥?”司沅放下碗,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李弘暄视线并未躲避,眸光渐渐沉了下来,司沅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他在极为认真地思考。
俶尔,他微微一笑,“说不定,以后便由你来考虑这个问题了。”
司沅扬眉,冷笑,“我才不会呢!”
李弘暄偏头,轻轻颔首,“我倒希望他能成为你的助力。”
“怎么,后宫可以干政吗?”
“我不是都给你弑君的权力了,区区干政算得了什么?”他完全是不以为意。
“李弘暄,我真是搞不懂,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他低头一笑,“干什么?做皇帝的日子太无趣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找乐子?”司沅眯眼笑了起来,一计上心头,“这事你不用愁,我帮你!”
李弘暄大为诧异,挑眉看她,“怎么帮?”
司沅笑得意味深长,“待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帮你充实后宫啊,你不是觉得太无趣了吗?人多点他不就热闹了,莺莺燕燕,总有你分身乏术的时候!”
话音一落,李弘暄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司沅满意地点点头,颇有兴致地端起面前的酒酿小圆子,舀了一个送到嘴边,想了想,又伸手送去他面前。
啥叫给一巴掌,再给一甜枣,就是这般吧!
他刚要张口,司沅却没了逗弄他的心,连碗带勺丢到他面前,“自己吃!”
司沅支着脑袋,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乱涂乱画。
李弘暄瞥她一眼,果真自己拿起小勺吃了起来。
“你那天是什么时候服的毒药?”
画画的手指停了下来,眼皮都没抬,只盯着未干的水迹,“进门的时候。”
司沅继续画画,“我们本不必如此。”
李弘暄放下小勺,“可我却觉得我们差点连如此的机会都没有了。”
司沅侧着脸趴在桌上,“李弘暄,你知道吗,那颗药本来是赵珣的。”
“如今就连这条命也是他的,我甚至没有权力去终结,只能这样活着。”
她埋下头,低低啜泣,“可我欠他的何止是一命啊!”
司沅趴了许久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睛牢牢盯着他,“赵珣从没想过要对你产生什么威胁,你为何要对他赶尽杀绝?”
“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可是,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未看懂过你?”
如果他不是上一世的李弘暄,他这么做,她不会如此痛心,可他明明就是啊!
李弘暄始终未发一言,只静静瞧着她,眼底喜怒难辨。
等不到回答,司沅低下头,落泪,“上一世,我虽然死了,但我却觉得开心。”
“这一世,我活着,却还不如死了痛快。”
李弘暄站起身,笑了笑,那颗药又是谁给李弘佑的呢?
“你休息吧,我回甘泉宫了。”
说完,李弘暄转身离去。
夜色沉沉,他独自缓步走在长廊下,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其实,玄色的衣袍总与黑夜融为一体。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