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早已落下,待最后一抹艳紫消退,夜幕才算真正降临在这广袤的大地。
中秋月圆夜,熙和殿内灯烛辉煌、锦天绣地。皇室、重臣皆聚于此,满眼尽是华冠丽服、光彩耀目。
司沅的座位紧挨着太子和太子妃。
自巫蛊之乱平定后,朝野上下都知道太子尤为信任长乐公主,更重要的是,在平定巫蛊之乱一事上,长乐公主功不可没,是以前朝后宫都很尊敬她。
若不是李元璟告诉司沅,这些前朝评价她也不可能知道。
当日的举动虽不是一时冲动,但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影响力,后来想想,这貌似可以看作意外的收获。
得与失,往往就是在这一念之间。
殿上正是清歌妙舞。
起初,司沅见到这些还很兴奋,如今真的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小姑姑——”李元璟身子倾了过来。
“啊?”听到声音,司沅侧过脸看他,他清秀的脸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这些表情放在李元璟脸上当真不适合。
“淮阴侯一直在看你啊!”李元璟端起桌上的杯子,佯装喝茶,借机同邻桌的司沅说话。
赵珣?
她转过脸,斜对面坐的是赵珣。
其实,她刚一入殿的时候就看到了,只不过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目光相触,她连忙收回视线,心里固然张皇失措,却又带着点点期盼,唉,司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姑姑——”李元璟干脆靠了过来,“你和淮阴侯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年上巳节,我看你们相处挺好的,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皱眉想了想,“当时父皇为了让你名正言顺恢复身份,才对外称杜孺人病逝,可——”
司沅挑眉,“可什么?”
李元璟无辜地眨着眼睛,“可你们毕竟也是夫妻一场,你就真的只要身份不要夫君了?”
“臭小子!”司沅伸手就是一记爆栗。
打完之后,才发现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么无所顾忌地同储君打打闹闹当真是太失礼了。
司沅讪讪笑着,环顾四周,幸而大家都在举杯畅饮,而高座之上的李弘祀正被宋昭仪娇声软语地缠着。
李元璟毫不在意,“虽然名分上这一块确实委屈了些,但好在淮阴侯心里看重小姑姑,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小姑姑觉得呢?”
司沅笑,“我倒没看出来,你在这方面还挺懂啊!”
她脸上笑着,心里也明白,就连李元璟都能看得出来赵珣有多看重她,她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曾经以为自己真能斩断情丝的,可总是一次次被打脸。唉——
看到司沅笑得苦涩,李元璟索性道,“你们若是不好说,我便去向父皇讨一道圣旨。”
司沅更是笑了,这件事并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
“好啦,你啊,还是陪我安心地喝酒吃月饼吧,”说着端起酒杯向李元璟一敬。
李元璟只好也端起杯子同饮。
此次中秋宴应是皇后逝世后,最隆重的一次宴会,除了远在封地的个别藩王,皇室成员基本齐全。
宴会过半,皇上也免了大家的礼数,再瞧去无不是酒酣耳热。司沅就这么望着众人推杯换盏,也拎着小杯子喝起来。
司沅越喝越气闷,就连李元璟都带着张氏去应酬了,李弘佑也在跟朝臣聊天,一时也没什么说话的人。
见众人相谈甚欢,无人注意,她便抱着裙子偷偷溜出大殿。
一出熙和殿就瞧见,高空上悬着一轮明月,她缓步下了台阶,往面前的白玉栅栏行去。
中秋未至时,宫里就已挂灯结彩。现下夜幕深沉,彩灯闪烁,倒是很有节日的气氛。
熙和殿前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假山怪石,荷塘亭台,小桥蜿蜒铺就,月光照耀下,幽静雅致。
司沅方才喝了点儿酒,这会儿脸烧烧的,吹吹凉风竟觉得通身畅快。
她就沿着小桥往湖心的小亭走去。
她偏头瞧了一眼水里黑黢黢的影子,是几尾锦鲤。
司沅瞧着锦鲤,就突然想起那年在侯府,与姚氏一起看鱼,后来不小心打开鲁班盒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走着走着,忽然拦腰被人抱住,顿时大惊失色,呼声脱口欲出,却被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来人急忙在她耳边道,“是我。”
是赵珣。
司沅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心里又气又恼,这是在皇宫,不是你侯府后花园。
赵珣松开手,将司沅抱了起来,笑嘻嘻,“你整晚都躲着我是什么意思?”
他黝黑的眸子里有月亮的光华,司沅勾住他的脖子,低头叹气。
赵珣行至亭内坐下,却没将她放开的意思。
“别装哑巴”,说着抬起她的下巴。两只眼睛很认真地盯着她,“我以为你想明白了呢!”
“想明白?”司沅挑眉看他,“我有什么要想明白的?”
赵珣哼笑一声不回答,只捏着她的下巴,“李司沅你一向糊涂!”
司沅抽回抱着他的手,没好气瞪他,“这是什么话!”
赵珣静静看她一会儿,死死将她抱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上,有些无奈的叹气,“抚月居的桂花开了,青樱给你做了桂花糕,还有,你种的葡萄也熟了。”
是啊,她还记得他让人给她送来桂花树,那时她还计划着,中秋夜,桂花树旁、葡萄架下和大家一起赏月的。
这么多年了,竟是一次也未实现过。
她望着苍穹之上的明月,心里居然又酸又涩,她重新抱住赵珣,“对不起。”
赵珣揉着她的脑袋,无不怜爱,低叹,“我会等到你想明白的。”
司沅趴在他的肩头,眼眶发酸,却说不出一句承诺的话。
她就这样沉默地抱了他好久。
半晌,司沅偏过头,盯着他侧脸细细看。
“赵珣,有没有可能我上一辈子就见过你!”说完低笑,“你想不想知道你上辈子是什么样?”
赵珣拍着她的后背,“整天就会胡说,是不是喝醉了?”
“胡说?哪里是胡说,我虽然刚刚喝了几杯,倒也不至于就说醉了!”
司沅抬手揪他耳朵,“告诉你一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