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争吵,仿佛只是夜里普普通通的一个梦。
梦醒之后,再也无迹可寻。
他们好像同以前一样,可是她知道不一样了。
她每日就望着窗外那棵只留枯干的桂花树发呆,没有茂密枝叶,没有扑鼻桂花,亦没有当初精致可爱的小兔灯。
抚月居?抚月居!
她记得龙晶,哦,不,明珠,她的姐姐,曾经笑说,赵珣将她当嫦娥。
是啊。
这里真像广寒宫啊,锁住了人,封住了心,眼里心底都是苍凉。
这一个冬天,她就像躲在洞里冬眠的蛇,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不知不觉就迎来了上元灯节。
她同往常一样窝在椅子里发呆。
姚氏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身雪花。
龙晶恍若未闻,依旧窝在那里。
她一靠近便带来一股寒气,“喂,今天是上元灯节,陪我去看花灯吧。”
龙晶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姚氏从不喜欢这些,她自然懂是谁派她来的。
“好。”
龙晶站起身,“青樱,更衣吧。”
一番穿戴后,姚氏拉着她的手一同出了门。
不出意外,还未到门口,远远的就看见赵珣已经等在那里,他的帽子上落了好些雪。
这一幕让她想起从前,好像每次出去玩都是他们三个一起,她永远都是里面最高兴的那一个。
希望今天她也不要让他们失望。
她微微笑了一下,“世子。”
他拉过她的手,嗯了一声,一切如常。
雪渐渐地小了,若有似无地才飘下一两片。
她静静地趴在窗前,看着沿街的商铺屋舍,一路行去,一路远去。
趴的久了,脸颊鼻尖都冻得红红的,她搓着手吸了吸鼻子,猛的身子被人往后一拖。
回过头,是赵珣。
他把她拖到身侧,用手捂住她的脸,笑了笑,“本世子就不信还把她捂不热。”
她垂下眸,眼底涌动。
天渐渐暗下来了,长街两旁的灯方的、圆的、扁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
莲花的、金鱼的......
走了许久,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类似的兔子灯。
她有点儿失望。
“一会儿城楼上还会放烟花呢,我们赶紧去挑个好位置。”姚氏跺着脚,眨着眼睛,半哄半诱。
绿萼在旁笑道,“世子早就订好了。”
赵珣去给她买糖炒栗子和烤红薯。
冬天的夜里,最适合抱着一块烫呼呼的烤红薯,哈着气,吃得热气腾腾。
小时候,寒假夜里,她最开心的就是坐爬犁,明明回家的路很近,可爸爸总是特意绕了远路,就是为了同她多玩一会儿。
想到这里,长大后,好像就算自己去滑雪场,也找不到那种乐子了。
“在想啥呢,跟你说话也没反应。”姚氏用胳膊肘捣了捣她。
明珠侧过脸,冲她一笑,“滑过雪吗?”
姚氏一愣。
明珠笑笑,“回头我给你教。”
正说着,正笑着,眼神一定,有人正正落在她的眼里。
李弘暄。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说了再也不见,可这么快他们就又见了。
他也看着她。
这种事情好像历来玄学,你想见的时候怎么都见不到,你不想见的时候,处处都能见得到。
她的笑容一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不等她收拾好表情。
人群中忽然爆发叫喊声。
有人驾着马直冲而来,人群慌不择路。眼睁睁地看着长鞭一卷,她就腾空而起,天地颠倒。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叫什么都有。
她还看到赵珣扔出去的烤红薯,热气腾腾地砸在冰冷的地上。
好可惜,龙晶心里觉得遗憾,还没来得吃上一口。
她被捆着扔趴在马背上,抓她的人只是死死地将她按着。
马儿撒欢了跑,她五脏六腑都快要从嘴里倒出来了。
她这么一对比,才觉得,上次赵珣带她骑马简直不要太温柔了好吗。
比起问为啥要抓她,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还要多久才能到。
在她觉得就要被颠死的前一秒,马蹄终于收住了。
来人将她一提,一同翻身下马。
脖间一凉,她眼睛朝下一看,呵,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来人又是黑衣。
他将她抵在胸前,然后等人。
“不想死就别动。”
龙晶配合得连头都不敢点。
眼珠四处乱瞟,四处黑漆漆的,果然是荒郊野外。
寒风似是将她都要吹透了。
不一会儿,就听得响彻天地的震动声。
李弘暄、赵珣、绿萼、凌云,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一个个都惊恐而焦急地往过来冲。
黑衣人只冷冷一笑,四面八方的雪地里便涌出无数人,原来早有埋伏。
她就这么站着目睹眼前的一切。
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白的雪,红的血。
她曾经嫌赵珣和李弘暄打架不够刺激。
现在呢?够不够刺激,够不够惊心?
她扯动嘴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如愿看到这刺激的一幕,可却是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这本就是陷阱,又怎么可能反败为胜?
他们败下阵是迟早的事。
身后的黑衣人忽然笑了起来,“李弘暄。”
不知为何所有打斗都停在这一刻。
时间好像也停了。
只听得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放了她。”他声音低哑,怒极,悲极,惧极。
一向寂静如夜没有情绪的人,他一生的喜怒哀乐似在这一刻像火山喷发。
龙晶只是怔怔地瞧着。
她真是不明白。
“好啊,你过来!”身后的黑衣人放声大笑。
所有僵持的人,都静静地盯着他。
他就提着滴着血的剑一步步走上前来。
“一命换一命。”黑衣人的声音比雪夜寒、比长剑利。
“好,”他轻轻笑了一下。
好像这个条件如此简单,轻而易举,如释重负。
他反手将剑对准自己的心口。
他笑了笑,那是长剑穿透身体的声音。
眼泪倾泻而下,她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不要食言。”他说。
为什么,她不懂啊。
“对不起。”他说。
龙晶笑了,又是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得不这么做,请你原谅我。”他说。
“对不起”,他单膝跪地,血顺着衣襟蜿蜒而下。
他的右手在衣襟里摸了摸,掏出那块海棠花,伸向她,温柔一笑,“一直没告诉你,这是我亲手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