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岁的时候,邬言江想不明白。
他真的让自己做到更好,来博取其他人的宠爱。
即便齐云锦对他的态度冷淡,他也想努力完成对方安排的各种课程。
可是什么都没有。
久而久之,邬言江也习惯了。
一晃邬景辛七岁,邬家人为他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会。
邬言江不恨邬景辛,但相对的,他也没法喜欢他。
他从来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这个小家伙轻而易举就能全部得到,说没有一点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邬景辛想要用沾着奶油的脏手来摸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下身子,躲开了。
只是一下子没碰到他而已,邬景辛先是断电的机器人一样愣了下,然后忽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此刻他的身边就只有邬言江一个人。
人前大家都和气地笑着,说什么邬景辛哭声嘹亮,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将他们带到房间里面后,邬老爷子虚伪的笑容直接掉了下去,直接甩了邬言江一个耳光,指责他没有看好弟弟。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邬言江注意到邬景辛也是茫然的。
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哭泣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可能之前也这样哭过,但并没有人因此遭受到如此的对待。
王琴忙着哄哭个不停的邬景辛,邬启明板着脸站在一旁,态度和邬老爷子一样,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委屈感到不高兴。
邬启正满脸堆笑地在跟自己大哥道歉,齐云锦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而邬言江站着,脸上除了一个鲜红的手印外,再看不出其他东西。
那一巴掌,打掉了他对邬家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无论他做得再多,都是不够的。
邬家人喜欢的,只是一个让他们脸上光彩,能够管理好家族企业的接班人。
所有人都离开后,邬言江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久。
直到宾客都散了,也没有人来看他一眼。
最后,还是齐云锦把他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齐云锦第一次把他当作成年人那样,用一种讨论问题的语气问他。
“还想着他们会对你好吗?”
邬言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有愤怒,失望,落寞……等一系列情绪。
可当他回答的时候,声音里就只剩下和对方如出一辙的漠然。
“这都是你的错,不怪我。”
他记得他这样说。
可能他心里一直是这样想的,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出来了。
一开口,就奠定了今后他和齐云锦交流的方式。
齐云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别开脸看着窗外望不见尽头的夜色,幽幽说了句。
“那我又该怪谁呢?”
母子俩语气平淡,听起来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可细听之下,每一句都是身不由己的沉重命运。
自那以后,邬言江彻底和邬家人疏远了。
不止他们,围绕在邬言江身边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如此。
才十来岁大的孩子,脸上已经看不到童真,面对他的时候,只有张虚伪的笑脸。
他们并不想和他做朋友,只是想成为邬家大少爷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邬言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他决定离经叛道,开始抽烟喝酒染头。
结果就是被外公扔进部队里,进行改造。
头理成最短的板寸,烟酒全戒。
后来跟班里人混熟了,副班长偶尔会给他发两根。
他也不抽,收起来转发给班长,换取外出的机会。
出去后也不干什么,就只是瞎转悠。
进来后不久他就想通了。
离经叛道的行为是愚蠢的,改变不了任何事。
结束部队艰苦的生活,他还是要重新回到那片冰寒刺骨的深海去。
想明白之后,他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说起来他早就接受了,只是长久以往的情绪积压起来,找不到发泄的途径,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留学归来在基层历练,为不暴露身份,邬言江没有用个人简历。
被当成驴使用了半个多月后,经理似是见他面面俱到,将他带去了应酬的酒局上。
闷得透不过气的包厢里,程悠悠跟在队伍的最末端走了进来。
邬言江一眼就看到了她。
其他人都是浓妆艳抹衣着薄露,只有她妆容脏兮兮的,裙子也很廉价,灵动的眼睛小鹿一般,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偶尔抬头看一眼人,想要装作从容,仍是一股子怯生生的意味。
一开始程悠悠坐得离他很远,喝了些酒之后,才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挪了些。
邬言江本以为自己会排斥,可对方身上没有奇怪的香水味,就只是淡淡雪花膏的味道。
混合着她喝下去的酒香,竟然还挺好闻。
他自觉还是有点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触的洁癖,可小家伙喝多了之后靠近他怀里,他也没有将人推开。
投怀送抱的女人很多,在他怀里待了这么久,简直像是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来的,就只有她一个。
饭局结束的时候,小女人拉住他,瞪着微红的眼睛问他难道就这样离开吗?
他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下意识就觉得程悠悠是那种意思。
短暂又复杂的天人交战之后,他把人带走了。
学业繁忙,工作和家族事情又多,他一向寡欲。
如果不是程悠悠出现,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疯的时候。
第二天下午醒来,看到对方脸上的赧然,他鬼迷心窍地把人留在了身边。
每当程悠悠抱着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问她知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主动告诉了程悠悠自己的身份。
看着对方在听到他其实很有钱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的欣喜光芒。
邬言江没有失落,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下一秒,小女人冲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兴奋地说了句。
“那我们以后去锦佳吃饭,是不是可以点两盘蟹黄豆腐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心脏陡然落地,他将人抱住,用最温柔的声音开口道。
“你想点多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