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悠茫然地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好几遍。
瞳孔不断聚焦,又不自觉涣散,再接着聚焦,总算看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自动熄灭的屏幕像跟针,深深刺了一下程悠悠的眼睛。
她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更是平静得可怕。
再抬起头时,唇角甚至勾起几分清浅的笑意。
她抽出几张纸巾,轻柔地帮秦子君擦去脸上的泪。
“我还当是怎么了。”
看程悠悠,秦子君的眉头皱起来,眼角和眉梢全是疑惑。
程悠悠只是冲她笑着,还有心情开玩笑。
“猜猜邬言江会给我多少钱?”
秦子君一下子抱住程悠悠,心疼道。
“悠悠,你别这样。”
程悠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角勾着轻描淡写的笑,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黑甸甸的眼睛像是山里冲刷千年的石头。
从在片场听说邬言江要订婚那一天开始。
她就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像是极细的蛛丝悬着把刀在头上来回晃着,每一秒都是煎熬。
只是她还从未想过这一刀会来得这样快。
快到她还未来得及感受什么,就已经疼过了。
此刻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四面八方都没有任何东西,就只是空。
在秦子君背上拍了拍,程悠悠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脸上,语调毫无起伏地说道。
“反正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
早一点也好,免得总要担心对方会走。
秦子君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程悠悠知道她在哭什么。
先前见宁欢那次没流的眼泪堆积,这会儿决堤的河岸一样倾泄出来。
可能她没得到的,很想自己能得到。
只是很可惜,她们两个都不是幸运的人。
比起沈逸,邬言江显然更加遥不可及。
无论如何权衡利弊,她都是要被放弃的那个。
关于这一点,程悠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唯一让她困惑的,就是邬言江何必要一直隐瞒这件事。
早些给她点遣散费不也一样。
非要让她毫无防备地,在新闻上看到,才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了。
抱着程悠悠哭了一会儿,秦子君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老大的表妹有罕见病,梁琪是她最合适的配型。之前你卖了的包被我买到了,里面有老大亲手写的卡片,他说你想要什么都会给你买。”
程悠悠听到了,但没有回应。
有再多的原因又如何。
他还是邬言江。
秦子君也知道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
但她就是觉得说出来对邬言江公平一点。
可程悠悠始终表现得非常冷漠,冷漠到秦子君简直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分一毫对邬言江的感情。
临走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有喜欢过老大吗?”
程悠悠听到后先是怔了两秒,忽然夸张地笑出声来。
她想否认,却发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干得发紧。
好一会儿才轻声吐出两个字。
“没有。”
秦子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恨恨地哼了声。
“嘴硬。”
秦子君走后,程悠悠独自坐在沙发上。
刚刚给对方擦眼泪的纸随处扔着,她却没有半分力气去收拾。
她好像丧失了所有的知觉,视线毫无目的地散落在房间的每一处,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睛里。
只觉得周围一片混沌,整个人似是掉进一个无底洞里,四周皆是虚无。
直到窗外的光彻底暗下来,程悠悠才稍微感觉有那么一点饿。
她强打起些精神,准备弄点吃的。
一颗荷包蛋,两面都煎得乌黑。
如此浪费掉三个鸡蛋后,她连带着平底锅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望着厨房满目狼藉出神之际,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
程悠悠的心顷刻紧缩了一下,似是有无数细密的针刺了进去,神奇地封住了她的所有情绪。
她从厨房走出去,邬言江刚进门。
他穿着程悠悠从未见过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精致又冷漠的模样,像是要去参加商业谈判一般。
进门的时候,邬言江如往常一样换了鞋,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刚刚煎坏了几个鸡蛋,屋子里隐约还能闻到些许焦糊味。
邬言江皱了下眉,终是没有问什么。
诡异的沉默像刀子一样绞着每个人的心。
四目相对,程悠悠先笑了起来。
她倒了杯茶放在邬言江面前,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恭喜你啊。”
深邃如墨的眼眸半垂下去,邬言江细细地观察著程悠悠的表情。
“卡里有三千万,还有这个房子,够吗?”
程悠悠漫不经心地笑着,笑意停留在唇角,一双眼睛平静得近乎冷淡,坦然地任由对方打量。
她的食指点在那张银行卡上,缓缓将卡片移到自己面前拿起来。
“邬少真大方,不过。”
程悠悠顿了下,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笑得格外体贴懂事。
“我只要这个就够了,用不用签个保密协议还是什么的?”
不止现在,她从来都很懂事,没有让男人难堪过。
除了之前见宁欢那次。
邬言江站起来。
他嘴唇轻抿着,眼神冻得像冰,轻飘飘地从程悠悠脸上掠过,再没看她一眼。
“不用了。”
说完,他朝门口走去,离开时很轻地关上了门。
从进来到再离开,十分钟都不到。
邬言江就把他曾给程悠悠的一切,又全都收回去了。
比在超市买二斤鸡蛋还简单。
没有人问,也没有人解释。
先前的隐瞒,避而不谈,此刻都没有了意义。
程悠悠注意到,邬言江走的时候没有拿钥匙。
半岛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房子,无论她要不要,他都不会再过来了。
直愣愣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程悠悠举起手中的小卡片看了看,忽然颤抖着笑了起来。
她就说吧,先前在南都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邬言江一时兴起罢了,怎么会有人爱她。
反正。
不爱就不爱吧。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一年一千万,她真是赚钱小能手。
真好。
这屋子里到处都是邬言江的气息,程悠悠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她直接叫了搬家公司,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在那个几百年不会打开的抽屉里,看到先前被自己扔进去的手串。
盯着那手串看了两秒,程悠悠拿出里面其他的东西,又把抽屉合上了。
所有东西都整理完,已经是凌晨。
这个家里所有程悠悠的东西,都被打包起来。
哪怕是一只她买的勺子,也用气泡纸裹住,装进了箱子里。
开车的司机是个哈北的大哥。
来来回回上下搬了七八趟,总算把所有东西都装到车上。
刚光顾着搬东西,把车打着大哥才想起来问。
“妹啊,这么晚咱们是要搬去哪里?”
程悠悠一下子愣住了。
她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在帝都漂泊小半生,她又一次被丢下,成了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