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大拿起桌上的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连日的焦虑让他此刻眼睛通红，粗糙的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
他们兄弟几人都是马帮出身，出生入死地干了十几年，都是为燕云府一带的商人押运药材，赚个辛苦钱。
如今他们连借带攒，终于凑够了本钱，自己收了三大车药材，想着这一趟生意走下来，也能赚足添家置业的本钱，不枉这半生辛苦。
可是没想到，一路上有惊无险地过来，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赶上这么一出，所有药材都强行指派低价卖给静心庵。
如果按照静心庵的收购价出售药材，他们一路上人吃马喂的费用都不算了，就是只和收购价相比，也是将将打个平手而已。
要是再算上当时与银号借钱时定下的利钱，他们这一趟下来，不光没挣到钱，反而还赔了个底掉。
这让张老大心情十分郁闷，简直无颜见城外等着他消息的其余几个弟兄。
他本来还琢磨着这京城怎么可能一个清官都没有，还能让那关家军横行霸道，强买强卖。
可是进了城一打听，他才明白，原来这京城早就是贤王一党的天下了，之前平南王府与贤王作对，竟然府宅都被烧了。
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理都无处说。张老大不禁感慨，连藩王都无处申冤，就更别提他一个平民老百姓了。
所以说，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就只能和城外的百余药材商一样，捏着鼻子忍下来，乖乖将药材卖给静心庵一条路。
他若是不识相，在城外与关家军闹将起来，恐怕自己这一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得，到时候连累了老家亲眷，更加得不偿失。
“小轮子，我们出城吧！再在京城里呆着，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了！”张老大抹了一把脸，将酒葫芦别在腰间，黯然叹道。
那个叫小轮子的青年听了张老大的话，也是叹了口气，面色不甘地抱怨道：
“在老家被蛮族欺负就算了，没想到来了京城，竟然还被这些官老爷欺负！这皇帝老儿真是不开眼！”
“嘘！别胡说八道，你不知道京城遍地都是锦衣卫吗！你不想要脑袋了？”
张老大听小轮子这么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闭嘴，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拍响，吓了二人一跳，还以为真是锦衣卫查上了门来。
不过，下一秒，门外传来一个女声，让二人稍稍放下心来：“请问，屋里的客人可是来京城做药材生意的？”
张老大与小轮子对视了一眼，随后张老大沉声说道：“门外的这位老板娘，我们只是赶车的马帮，替人运药材的而已。”
“二位刚刚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有办法绕过关成山收购你们的药材，不知二位可否开门说话？”
门外的女声直截了当地戳破了张老大的谎话，继续坚持道。
张老大闻言老脸一红，门外一个女儿家都有如此胆识，自己要是再扭捏下去，反而不够豪爽。
他把心一横，也不管这到底是机遇还是陷阱，三两步走到房间门前，将门打开来。
颜如雪此刻正站在门外，不过她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此刻皮肤蜡黄，脸上还有几颗暗班，身上穿得也是极为寻常的粗布长袄。
张老大打量了颜如雪几眼，只见颜如雪皮肤粗糙，还带着一股辛辣的药味，一定是经常与药材打交道的人。
再看她的衣着打扮，谈吐气质，便断定她应当是京城哪家大药房的下人，专门来寻找商机的。
“这位姑姑，你可真有这般本事？别是来消遣我们弟兄几人的吧？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
张老大一脸谨慎地看着颜如雪，嘴里的话可并不客气。
颜如雪心里好笑，眼前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卖力气挣辛苦钱的良善之辈，绝不是什么强人。
只不过，越是这样的老实人，越愿意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色厉内荏而已，不过是害怕吃亏而已。
“二位，我若是没有这金刚钻，也不会来揽瓷器活儿。你们尽管放心，我甚至可以把收购药材的定金现在就给你们。”
张老大与小轮子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与喜悦。他俩没想到这卖药的渠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姑姑，我们三大车药材，可都是从燕云府运来的上好药材，这定金按规矩来，只要三成，却也不是小数目。”
张老大此刻还不敢完全相信颜如雪，决定先试试对方的财力再说。
“这位老板，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跟你们出城去验货，如果药材没问题，定金我当场支付。”
颜如雪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若不向他们展示展示实力，恐怕很难达成合作关系。
张老大听颜如雪要随他出城去看药材，沉吟了一会儿，想着对方一个女人，也耍不出什么幺蛾子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罢，这位姑姑怎么称呼？你就随我们走一趟罢！”
“我叫柳雪。”颜如雪报了一个化名，与张老大二人又重新引见一番，便一起离开了客栈，向城外走去。
张老大的车队此刻就停在万寿山以东不过五里的小客栈中。以他们的身份财力，自然住不起山脚下的迎客楼。
就连落脚的这个小客栈，他们都是住的大通铺，连最低档的单间都不舍得住。
颜如雪随着张老大来到客栈，在张老大的介绍下，由于他的几个弟兄一一见过，果然都是马帮出身的穷苦人。
“柳姑姑，我们的大车就在后院，不然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张老大也不顾颜如雪刚刚随他们赶了半天路，便急急问道。
显然，他也是想给自己的弟兄们吃一颗定心丸，让大家悬着的心尽早落回肚子里。
颜如雪明白对方的用意，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便点了点头，随着张老大走进后院。
他们的三辆大车果然正停在这里，张老大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辆大车的油布蓬，让颜如雪走上前去看。
颜如雪点了点头，走到大车边探头看去，里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材，令她不禁也是瞪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