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后院的厢房内,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褚云卿把王欢背上床后,在王叙的指示下干脆利落地把王欢身上的衣服一脱。
接着烛火的红光,王欢身上哪里有伤便看的越发明显。
他一双膝盖都磕破了,被溪水浸泡过后,伤口有些发白。腿上出了血迹外,还有斑斑点点的淤青,就像被人大力掐过的痕迹。
苏念站在床榻边上瞧着,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怕自己坚持不住,自己掐的。
没想到,生死之际,他对自己下手居然这么狠。
王叙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除了体内的一些骨折,王欢的外伤大都很容易处理。较为棘手的便是背上被捕兽夹板弄出的伤口,虽然王欢之前已经自己把夹板给拆掉了,褚云卿还贴心为他提供过止血草药,但是从崖上坠下后,伤口再度裂开,在水中泡了不知道多久,又到岸上经历了风吹日晒,隐隐有些发炎,表面已微微腐烂。
褚云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指了指王欢的患处问道:“这里的腐肉是不是要割下来啊?”
王叙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只拿一双如墨如霜雪的桃花眼眸幽幽地看向王欢,半晌后,转身去准备割肉的工具。
褚云卿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道儿出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了苏念和王欢。
苏念离他近了些。
他毫无生气地趴在床上,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下,大大小小的血红伤口落在白皙的身上,显得触目惊心。
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看的身子,苏念有些惋惜。
不过习武之人嘛,磕磕绊绊也很正常,身上没有两道疤,怎么好意思找高手约架?
想到这儿,苏念又抬起爪子摸了摸王欢的肩膀,以示安慰。
随后,便是办正经事儿的时间了。
没错,她要检查王欢。
王叙不让村里的大夫替王欢包扎伤口,肯定因为王欢身上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苏念褪去了少女的矜持,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王欢,是不是还要动手动脚地摸上几下。
他的皮肤过于白,一点儿都不像整日风吹日晒的庄稼汉,当然也可能他一直都在偷懒。
可他那一身莫测的灵力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呢,为什么她丝毫察觉不到这两兄弟有灵力的气息?
直到苏念摸到了他腰背稍微靠下一点的地方,好像留有很多已经长好的白痕,应该是用过了极好的药,几乎不留痕迹,需要细细摸才能摸出区别。
这里是靠近督脉的附近,倘若是仙门修士,周身有灵力运转,就算受了伤,这里也不该留下疤痕才对。
那不成?是王欢的督脉出了问题。
苏念大胆地将一只爪子按在他的腰背上,催动灵力,去探查他体内灵脉的走向。
王欢体内的灵力时断时续,涣散不定,好像是收到了什么外力的抑制,无法积聚。
难怪她察觉不到王欢身上的灵力,他居然封印了天资!
苏念对自己的发现表示震惊,她刚想跳到床榻的另一侧查看,王叙却在这时候拿着割肉刀进了门,万般无奈,苏念只好退回远处。
只见王叙先将刀搁在蜡烛上烧热,待那刀烧得微微发红,便用布擦了擦上面烧黑的部分。随后,他一手拿着刀,一手揭开被子,按了按王欢的背部。
褚云卿在旁边端着个药盘,半眯着眼睛不敢看去。结果,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王叙就割掉了王欢背部伤口处的腐肉。
之后,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可以去煎药了。”王叙看了褚云卿一眼。
还没有从割肉的震惊中缓过神开的褚云卿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苏念躲在暗处眯了眯眼,结果就被人给拎了起来。
王叙临出门前,还不忘把苏念也给抱了出去,以免小猫咪打扰到王欢休息。
之后的几天里,王叙和褚云卿一直分工明确,一个照顾王欢,给他喂药,洗澡,另一个在学堂教书,顺便负责大家的伙食。
由于煎药最少两个时辰往上,褚云卿闲着无聊,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学堂后边儿听王叙给经学班上课。
苏念摸清他开小差的规律后,本想着另起炉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噬灵蛊的解药煎好。好巧不巧,就和王叙撞了个正着。
原来,这一日,又到了月课考核的日子。王叙得了空,特地亲自来给王欢取药。
苏念匆匆忙忙将包裹里的药材往灶台下面藏,还来不及转身,就被王叙一把拎了起来 :“走吧,阿欢醒了,一起去看看。”
厢房之中,铺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苏念站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王叙端着药碗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就将王欢推到了门口。
阳光洒在王欢的脸上,显得人愈发透明了似的。
看来这次伤得确实很重,苏念感受到了他的虚弱,忍不住开口,喵喵地叫了起来。
狭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煽动,坐在轮椅上的王欢朝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眼睛里闪着碎星的光亮。
他淡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小狸花,过来。”
苏念问声,跳上了他的轮椅,蹲坐在他的腿上,望向他。
可惜他没能向从前那样抬手揉着她的脑袋,他现在算是瘫痪了。
可瘫痪了又怎么样呢?
老天向来偏爱长的好看的人。
即便他现在只是静静坐着,也如诗如画,如玉无瑕。
世上怎么会有长的这么好看的人?
颜狗苏念这会沉迷美色不能自拔,直到王叙略带责怪的话语传入她的耳中。
“就为了一只猫,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值得吗?”
苏念这才想起来,王欢本来就是为了找她才上白虎山去呢,此前大家都在埋怨褚云卿,殊不知,若不是她非要上山采药,王欢根本不会出现在那里。
苏念惭愧地低下了脑袋,在心里思考着补救之法。
小猫咪失魂落魄模样全都被王欢看在了眼里,他转头对着王叙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小狸花平安回家了,我不也被哥给救回来了嘛,你说对不对啊,哥。”
王叙白了他一眼,将温热的汤药喂到他嘴边:“快把药喝了,然后回床上躺着,我可不敢保证能修复你的筋脉,这两天多做了几副药,一味一味试着看吧!”
“谢谢哥。”王欢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哥,那天你来找我,可有被军士为难?”
王叙叹了一口气,将歹人假扮军士,上山抓捕褚云卿的事情告诉了王欢。
王欢听罢,没有多言。
毕竟当是被军士们围堵之山崖边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些人的身份有异。
他又问道:“哥,哪个叫褚云卿的商人可还在咱们村里?”
“这几天一直在学堂里呢。”王叙把这些日子与褚云卿相处之事告诉了王欢,随后问道,“他说那日,是他在山上救了你,可是真的?”
考虑到褚云卿这几日对自己的照顾,王欢并未戳破真相,默默点了点头:“哥,我想去见见他。”
病人也要适度地塞晒太阳,吹吹风。
王叙如是想着,推着王欢去了学堂。
而此时,褚云卿正装作监考先生的模样在学堂之中,大摇大摆地踱来踱去,没一会儿,他就被一个学生写的文章给吸引,停住了脚步。
苏念站上他肩头,一并望去,只见那学生在试卷上写下的策论文章,开篇便是:“大魏皇商褚氏,唯利是图,为富不仁,但见长安城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禁让人扼腕叹息……”
哦豁,原来是骂他的啊!
苏念一脸看戏地望向褚云卿。
起初,他强忍着怒意,结果这学生越写越离谱,势必要讨伐得他们褚家破家丧产,妻离子散才肯罢休。
褚云卿一时没忍住,拍桌子反驳:“我们褚家招你惹你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是历朝历代都有的现象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眼下的朱门也是从寒门一点点儿奋斗起来的,那家里余粮多了,吃不完,放坏了,也是常有之事情啊。而路边的潦倒之人,也大有很多不劳无获之人存在,不是吗?再说了,我褚家每年缴纳的赋税,开仓放的粮食都够把你们这小破村子重新翻修一遍了!怎么就为富不仁了?”
褚云卿说完,自己觉得很爽,突然,一个纸团砸到了他的后脑上。
他怒气冲冲地回头:“谁呀,有本事站出来!”
再一抬眼,只见王叙阴沉着一张脸,站在学堂门口。
学生们见到王叙,瞬间泪如雨下,放声大哭。
周围的同窗们也纷纷开始向王叙告状。
“夫子,他凶我们!”
“夫子,他还扰乱考试秩序!”
“夫子,他欺负人!”
讨伐之声汹涌而来,褚云卿一时哑口无言。
“褚兄,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坐在轮椅上的王欢从王叙背后探出偷来。
“王兄,你醒了啊!”褚云卿一边惊讶地打量着他,一边出了学堂的大门,“我就说嘛,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
“我能有今天这模样,还不是得感谢褚兄?”王欢一脸平和地反问。
“总归是我对你不住啊,”褚云卿一边含糊其辞地笑着回应,一边转头对王叙说,“王先生,我想起来王兄的药就要熬好了,我这就去给他端过来,你们先忙,你们先忙。”
“药我已经喂阿欢服下了,只是另有一事,要劳烦褚公子。”王叙眉目平和道。
褚云卿瞧着他波澜不惊地神色,心里有些迟疑,这家伙,指不定想着怎么算计我呢,那便见招拆招好了。
“王先生请讲。”褚云卿应道。
王叙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两日,我为阿欢配置了几副新药,不过眼下还差了一味蛇胆汁,麻烦褚公子替我去医馆取一趟吧。”
“不就是去医馆嘛,好说好说。”褚云卿笑着应承下来,转而一把抱起了王欢腿上的小猫咪。
苏念一脸疑惑:“喵喵?”
褚云卿解释道:“也不怕王兄见笑,在下方向感不是很好,这趟出门,就借王兄的猫一用,也好节省些时间。”
王欢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褚兄可以啊,居然发掘了小狸花的新作用。”
苏念当即翻了个白眼,暗自捏了捏爪子:敢把本将军当活体司南,看来之前的毒打不够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