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过集市后,王欢抱着猫咪进了城,一路向南,来到了东篱书院门口。
下学的钟声刚好被敲响,穿着黑白相间的儒生服的学子们纷纷背着书箱跑出来。
王欢坐到了书院门口的茶寮里,要了壶清茶,卸去身上的包袱,轻松道:“小狸花,先喝杯茶吧,这会儿人多,等孩子们都走了,我们再进去。”
苏念这会儿确实有些渴,扒住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入喉清香,回甘悠长,很是不错。
吃饱喝足的小猫咪趴在王欢的肩头居高临下看风景,这里的环境要比王家村好得多,远处,苍山覆雪,纤云不染,寒梅簇簇,和风微动;近处,门庭若市,车马有序,炊烟袅袅,书声不辍。
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庞,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苏念的心情自然也放松了许多。
然而,本该一片祥和的氛围,却被一阵啼哭声打破。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挥了一下鞭子,打在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身上,嘴里呵斥道:“本少爷的钱袋,你也敢偷!”
女孩跪在地上直呼求饶:“孙少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却不依不饶,挥鞭打向女孩,却在抬手之际,被人拦下。
拦住他的少年有些胖,脸也肉嘟嘟,瞧上去不显愚笨倒是有几分可爱。
瞧穿着,两人应是同窗。
持鞭少年挣脱了他的束缚,带着一脸怒气,冲着小胖子吼道:“周小川,让开!”
躲在茶寮里看戏的苏念眨了眨眼,原来小胖子就是王欢兄长一直照拂的弟子。
周小川虽面有难色,却死活不让,义正言辞:“孙明泽,她拿了你的钱袋是不对,但自然可交给官府处理,你不可以滥用私刑。”
孙明泽:“好狗不挡道,本少爷如何做,跟你有何干系?给我让开!”
周小川:“我不!”
孙明泽气得一鞭子甩向周小川,但一只猫咪蹿上他的肩头,冷不丁的吓他一哆嗦,手一滑,鞭子反而打到了自己。
远在茶寮里悠闲饮茶的王欢略带埋怨道:“小狸花,那么冲动干什么?”
“王欢哥哥!”
周小川一脸激动地跑向王欢身边,全然忽略了刚刚救他一命的小猫咪。
王欢眉眼微垂,捏了捏周小川的脸颊,夕阳的光晕勾勒出他下颌好看的弧度。
罢了,罢了,谁让人家长的好看呢。
苏念迈着落寞的步伐回到王欢怀里。
另一头,衙差也及时赶到,照理说,一出闹剧本该结束,谁知孙明泽那个纨绔少爷受不得半点儿委屈,一把抢过衙差腰间佩戴的穿云弩,抬手就往茶寮的方向打。
“嗖”的一声,打烂了一张木桌。
苏念被他这个动作搞得一惊,不由得眯了眯眼,要知道穿云弩因为伤害过高,三界均由不同的禁用规定,在魔界只有少数训练有素的军队才会配备,而且不允许随意使用。但是孙明泽居然如此随意地就打出一支穿云弩,丝毫不顾忌会不会伤到人!
小兄弟,你这种行为,在魔界,可是要被抓起来劳动改造的。
王欢也是一惊,但他并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只是眉头拧了起来。
只见孙明泽大摇大摆地朝王欢走来,趾高气昂道:“居然敢指使猫咪袭击本少爷,你活腻味了吧!”
王欢坐在长椅上,一脸迷惑:“哈?”
孙明泽:“敢做不敢认?”
王欢摊开手:“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
孙明泽将穿云弩对准王欢的额头:“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王欢放弃挣扎,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每天赚钱养猫好辛苦的,你快点儿动手吧。”
“孙明泽!休得胡闹!”渔阳城太守孙志远快步跑了过来,背后还跟着个教书先生。
孙明泽无比油腻地朝着他撒了个娇:“爹!是他们先欺负我的!”
呦吼,原来还是一家子地头蛇呀。
苏念嫌弃地抖了抖毛。
怎料王欢也不甘示弱,将小猫咪往怀里一揣,凑到教书先生跟前,抱怨道:“哥,你可算来了,再慢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我和我的猫了。”
这是什么招数?
孙明泽撒娇,是因为他父亲是太守。
王叙一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先生,王欢就是撒娇撒出花来也没用啊!
苏念匆匆一瞥,目光扫过王叙的脸时略略停顿。
他的眉目比寻常女子还要清秀,肤白如霜雪,看不出几许岁月的年纪,若不是那身粗布做成的男子衣裳,苏念几乎将他当作姑娘了。
这真的是王欢的哥哥?虽说都是好皮相,可差别有些大呀。
孙志远叫来衙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衙差将孙明泽钱袋被偷后仗势欺人,以及周小川出面阻拦的事情事无巨细禀报给孙志远,以及王叙。
孙志远闻言,狠狠瞪了一眼孙明泽,转头客气道:“不知王先生有何高见?”
教书先生平静开口:“毕竟是下学后发生的事儿,与书院关系不大,还是交给孙太守处理吧。”
“王先生说的是。”孙志远一把将孙明泽拽到身边来,低声教训道,“你惹谁不好,非要去惹周小川,你不知道他是王先生的得意门生吗?”
“可他阻止我打人!”孙明泽一脸委屈。
孙志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王先生虽然年轻,可是桃李满天下,这新任雍州知府便是他的门生,若不是你成绩太差,爹都想让你也拜入他门下。你听爹的话,别再生事了,非得逞一时之快做什么,把人押入衙门,怎么处置,还不都由着你吗?”
孙明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苦着一张脸走到周小川面前:“一时冲动,抱歉了。”
继而转身对着王叙拱手作揖:“是学生鲁莽,让夫子见笑了。”
眼瞧着气氛缓和下来,太守身后的几个衙差走上前控制住女孩,围观的众人开始纷纷散去。
苏念开始着急了:不能让他们把女孩带走,不然这女孩就完了。
孙志远刚才说话的声音极低,奈何逃不过猫猫敏锐的听觉。
这父子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苏念的耳朵了。
她毕竟也是守护魔界平安的将军,平日最恨这等为富不仁,鱼肉乡里之人,若是遇不上也就罢了,遇上了,总是不该袖手旁观的。
苏念刚想跳出去阻拦,便听到了王欢的声音。
“太守且慢。”王欢上前一步,叫住孙志远,“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被带走的女孩?”
孙太守正色道:“依照大魏律法,盗窃财务五十两以下,仗责二十,不过女孩年幼,又是家贫所致,故而量刑减半,受十仗后,遣送回家。”
王欢点了点头,指着孙明泽,继续问道:“那他又该如何处置?”
孙太守一愣:“不知公子何意?”
王欢模仿着孙太守冠冕堂皇的腔调:“大魏律法明文规定,百姓不得擅用穿云弩,刚才孙少爷强夺衙差武器,不但将穿云弩射出,还给茶寮造成了损失。孙太守执法公正,想必不会徇私吧。”
好一招狐假虎威。
苏念从王欢怀中探出脑袋,等待着孙太守的答复。
只见孙太守一本正经道:“国有国法,本官自当遵循。孙明泽擅用穿云弩,毁坏茶寮,依律应仗责五十,念其初犯,受二十五仗,赔偿茶寮主人纹银十两,择日执行。”
“别择日了。”王欢打了个哈欠,“孙太守,这天色也不早了,大伙围观这么久,也都在等一个结果,您不如现在就回衙门,公平执法,我们看完了,也好各自回家吃饭。”
孙太守:“今日天色已晚……”
王欢打断他:“眼下申时方过,朝廷规定,地方府衙酉时结束方能落锁,大人难不成是想怠政?”
“就是啊,那小姑娘打得,孙少爷就打不得了?”
“执法严明可不是说说而已,咱们也要眼见为实啊!”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
孙太守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细汗,面色极为难看地吩咐道:“来人,将孙明泽压去衙门,行仗刑!”
总归是当着众人的面,平日里受够了孙明泽少爷脾气的衙差们自然没有手软,一棍接一棍,十分卖力。
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放回家去,王叙看着她寥落的背影,从袖中掏出钱袋,却被王欢拦下:“哥,仅因家贫就走上盗窃之路本就不对,我也没钱,你不如接济接济我啊!”
王叙白了他一眼:“走吧,回书院吃饭!”
东篱书院内,穿过盘满藤蔓的回廊,来到饭堂。
周小川拉着王欢走下,很是殷切地跟他分享自己平日里钟爱的菜品。
王欢倒也不挑食,他夹了什么,他都很给面子地吃掉,然后自顾自地喂猫。
王叙淡淡开口:“小川,你让他自己夹,多大的人了,还等着别人伺候。”
王欢一脸悲伤:“哥,这么久不见,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吗?枉我还特意花了五十文给你买了块砚台。”
王叙反问:“有什么好关心的?你每天除了偷懒,还会干别的?”
“当然,我最近一直在白虎山上打工。”
“哦?”王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这是转性了。”
“修建个祭坛,是碧落山庄搞起来的,钱给的不少,不干白不干。”
王叙思量片刻提醒道:“最近修仙界和魔界都不甚太平,修仙门派的事情,你还是少掺和为好。”
苏念想起先前在山上听到的阴谋,不禁竖起耳朵,想听听王欢的看法。
王欢并未反驳:“你说的对,要不然过完年,我辞了工作,陪小川去雍州府赶考好了。”
“好啊,好啊。”周小川一脸期待。
王叙一眼看穿他的目的:“雍州知府确实是我的门生,不过你休想去他那里骗吃骗喝。”
“哥,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就是担心小川的安全。”
“他都十五岁了,不小了。再者说,东篱书院去赶考的学子不下百人,你无需担心。”
“也是,想我十五岁的时候,都名满天下了。”王欢放下筷子,拍了拍周小川的肩膀,“你也要好好加油,哪怕超不过我,也不能气馁,知道吗?”
周小川一个劲儿点头:“王欢哥哥,我会努力的!”
小猫咪忍不住扶额:他跟家人聊天都这么吹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