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12月,王建军,这几天非常的烦。
每年到了年底,深圳市宝安区都会大量的清查外地人口,查暂住证,查没有身份证的人员,确保深圳市能够在元旦的时候有一个非常良好温馨的节日氛围。
王建军,当民警已经六年了,六年来,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很多外来打工者并不是不想办理暂住证,是因为暂住证太贵,半年280元,农民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300到400之间,这笔钱对农民工来说,很舍不得。
而且很多建筑工地,根本不可能为农民工办理暂住证,97年98年的时候,工地拖欠农民工工资,太司空见惯了,每年年底的农民工讨薪,都会引发大大小小的过激案件。
在这些案件中,农民工永远是弱势群体,王建军自己也是农民工出身,看到这些可怜的农民工,因为没有暂住证,被押上三无车辆,送去收容所。
王建军的内心,总是感到酸涩,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流泪,但是天下可怜的人太多,王建军又能帮得了多少呢?
有的时候,王建军真想把这些事情交给王秋水去做,但是他是队长,这些事情根本推不了,除非他脱下警服,不做警察了。
1997年年底的外来民工大排查,又查到将近一万多名没有暂住证的农民工,其中有两三千人被单位,亲属,花钱保释了出去,但是剩下的几千人,都被收容遣送,送往罗湖区收容遣送站,罗湖区遣送站装不下这么多人,就派车送往增城,东莞。
很多可怜的农民工,既拿不到工资,还要在收容遣送站里,度过艰难的岁月。
很多工厂,老板给工人租的宿舍,就是当地农民的自建房,100多平方米的房子被改成五六间,每间搭四张床,仅留下一个一尺多宽的过道,王建军带着民警检查的时候,发现有很多的火灾隐患。
对工厂老板也只能警告而已,很多工厂老板,只是几万块钱就注册了一个公司,然后招那么十个八个工人就开始上班,如果罚他们的款,这个工厂就倒闭了。
深圳,是千千万万农民工兄弟,和数万间大大小小的工厂组成的一个新兴城市。
新兴城市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有各种阵痛。
这种阵痛带来的痛苦,不是王建军这种小小的民警所能够左右和改变的。
王建军烦恼的时候,会找自己的老朋友胡一平,喝两杯,胡一平以前和王建军是非常好的同事搭档,但是现在两个人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了。
王建军是刑侦科,胡一平是经侦科。
平时两人互相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一个月也就难得见那么两三回。
但是今天,两个人内心都非常的烦恼,碰巧就遇到了,遇到了就喝一杯。
两个大男人,遇到工作中的烦心事,互诉衷肠,忍不住像小女孩一样的哭了起来。
胡一平向王建军哭诉:“建军,我都结婚六年了,欧阳兰兰都35了,我们两个还没有孩子,兰兰每天对我有各种怨言,但是我每天的工作压力实在太大,回到家里,疲倦的只想睡觉,对那种事情根本没有心思。”
王建军伸出手来,握住了胡一平的手,说:“一平,不行的话,你就休长假吧,休一个月长假,也许这一个月你就可以有了孩子呢,不要太拼了,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你看我,现在很多事情我都交给小叶,石榴,韩雪她们。
我也快30了,给点机会给年轻人,一,平,你比我大,别太拼了。”
胡一平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想这么拼吗?但是不拼不行啊!每天大量的卷宗,等着我去翻阅,如果我今天不努力,明天很可能这个科长都干不成了,经济侦查科,表面看起来,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实际上压力,比你们刑侦科还要重。”
王建军叹了口气,说:“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个机器,燕子也整天埋怨我,一个礼拜和我见面的机会都没几次,一个礼拜我能回家两次,就算不错了”。
两人正聊着天呢,胡一平的手机响了。
胡一平接通电话,电话是欧阳兰兰打来的,欧阳兰兰说:“你今天能不能抽个空啊?,去客运总站接我弟弟剑飞,他来深圳,身上一分钱都没带,坐霸王车,被总站扣那了。我现在在坐一个妇产科手术,实在脱不开身。”
胡一平今天正好放假,就说:“好吧!”
挂了电话,胡一平就向王建军诉苦:“我这个小舅子,马上30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没有工作,就靠着我岳父的养老金活着,唯一的兴趣就是玩各种模型,摩托车模型,军舰模型,汽车模型,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我摊上了呢?”
王建军看着胡一平,一阵苦笑,说:“你这个小舅子,快30了,也来过很多次深圳,为什么还要你去客运总站接呀?他自己找不到你家吗?”
胡一平脱下警帽,双手抓着头发,苦恼的说:“这个混小子坐车没有钱,坐霸王车,到客运总站被司机扣下了,不拿钱不让走,他身上连一个钢蹦都没有,等着我去送钱呢。”
王建军叹了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那你去吧!我也该忙了,酒钱我来结,你先走吧,我自己再喝几杯,难得放松。”
胡一平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深圳西乡客运总站,找到了总站的值班室,只见他的小舅子欧阳剑飞正坐在总站的值班室里,发着脾气呢。
总站值班室,看见一个民警推门进来,都气愤的嚷嚷:“警察同志,你来的太好了,这个人坐霸王车,还敢打我们司机,刚才我们乘务员已经报警了,想不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胡一平听说自己的小舅子坐霸王车,还打人,忍不住骂了他两句:“剑飞,你坐霸王车,还有理了,凭什么打人?”
欧阳剑飞瞪大双眼,看着胡一平,生气的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是那种人吗?,钱包被偷了,我跟他们解释了无数遍,他们就是不信,我有什么办法?他们非法把我拘禁在这里,我还要告他们呢”。
胡一平赶紧给车站工作人员解释:“对不起啊,各位,这是我小舅子,可能他的钱包真的被小偷偷了,车票多少钱,我来给。”
总站的工作人员一听,这个无赖,居然有一个当警察的姐夫,只好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急忙说:“算了算了,可能这位旅客真的丢失了钱包,是我们工作态度不好,不用了,不用了”。
胡一平掏出100块钱来,放在总站乘务工作室,拉着欧阳剑飞,走出了总站的办公室,总站乘务室的工作人员追了出来,把100块钱硬塞给了胡一平,还不断的给胡一平道歉,说:“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态度不好,几十块钱的车票,钱是小事,我们这个工作态度实在太粗鲁了,我会对乘务员和司机进行批评教育的。”
欧阳剑飞瞪着眼睛说:“知道错了就好,别以为我好欺负,不就丢个钱包吗?,谁耍无赖?几十块钱的车票钱,我会给不起吗?”。
97年的时候,深圳,马路上的中巴车都是招手即停,上车以后才买票的,欧阳剑飞在半路上拦了车,上车以后磨磨唧唧的,不肯买票,快到深圳总站了,才说钱包丢了,总站乘务室当然以为欧阳剑飞就是想坐霸王车,就是个耍无赖的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