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宴会可是开始了?”载仪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僵局。
张府尹听了这话也连忙回神,将载仪和王语如请了进去。
这场宴会在府中的庭院处的一块空地,庭中设立了桌案,夜晚时分,灯火通明,宴席还未开始,却已经做了不少人,许多人瞧见这位京城来的大官儿都纷纷瞩目地看过来。
府尹带路将载仪和王语如带到为二人准备的座位去,王语如还没等入座就被桌上的吃食震惊,紫檀如意纹马蹄桌上什锦海味杂烩,花头鸳鸯饭,冰鸭,金葵花杯······林林总总,皆是珍馐美食。
王语如想到了门外的那些流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只是一墙之隔,同样都是生而为人,差别为何如此巨大?
不过,王语如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在京城时就听说过,这景州前些年大旱,几年都颗粒无收,这处贫穷得很,朝廷往景州拨了不知多少批款了,而这府尹不过二品官员,就能宴请如此地步。
他们贪污都不愿意掩饰的吗?
王语如拧着眉看了一眼载仪,载仪像是看出王语如这目光中的疑惑,他浅笑了一声,似在回应王语如。
王语如得到回应,似乎有些明白载仪来的目的了,可又不算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一知半解能猜测个大概。
王语如回神,看着桌上的珍馐却迟迟不肯动筷子,载仪似乎看出来了王语如的异样,将身旁的水果推到王语如面前。
等到王语如回眸看过去时,载仪早就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宴会等地就是载仪,所以载仪到场后,没过多久就正式开宴了。
不知何时从侧门一溜烟出来一群穿着清凉的美人,站在了宴会的中央,远处传来丝竹古筝的音乐声音,美人们跟着音乐起舞,扭动着白皙的腰际。
这舞跳得很火辣大胆,这场宴席虽女眷带来得多,不过大家都带的算是女伴小妾来寻欢,所以这舞蹈也并没有多不妥。
王语如在这边喝着茶,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感慨,这府尹为了讨好载仪简直下了血本,就是不知道载仪吃不吃这一套呢?
王语如转过头想要看看载仪的反应,没料到,一转头,就对上了载仪直勾勾的眼神。
载仪一直在看着她?
王语如被这眼神吓了一跳,瞪了载仪一眼道“看我干什么?看美人跳舞去。”
“你是我的人,看你还不成了?”载仪低沉的声音在王语如身旁响起。
王语如离载仪坐得近,被载仪这酥酥麻麻的气声一吹,顿时只觉得浑身颤抖,连忙推开载仪“你怎么这么入戏?咱们还是得有些距离的。”
载仪向来不会强迫王语如,于是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冷笑一声“你过河拆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不然最后后悔的总会是你。”
王语如才不信这一套,她现在已经成功混进来了,还配合他演什么戏?
二人在这边小声叨叨着,那边府尹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了二人面前,他的身后还站着不少官员,各个都端着一脸笑,在那边弯着腰一副臣服的模样来讨好载仪。
此时载仪已经放开了王语如,载仪正在好整以暇地进行官场上的社交,从小到大就在官场上混大的载仪处理这些自然得心应手,他疏离却礼貌的态度,让周围的官员有些冒汗。
大清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权力之地,权力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了数千年之久,早已渗透进每一个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要继续活在这片土地上,几乎就没人能够完全地从这张权力的大网中逃离,而权力的巅峰永远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剩下的只能感受被支配的痛苦。
而一个贫民若想要在这个国家混出头,那么向上攀爬的社交能力去对权力制高者趋炎附势,就会变得非常重要。
这几个美女站在几位官员的身后,几个肥头猪耳的官员此时已经喝多了,一身醉醺醺的酒气说起话来,味道很大。
坐在一旁的王语如快要被熏晕了,而那几个官员突然将身后的美女向前一推,献礼一般地奉到载仪面前,为首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官员笑眯眯地向着载仪说道“大人,这些都是扬州瘦马,自小就在那春红苑调教长大的,定会服侍大人满意的。”
载仪的目光阴沉,只是将手中的烈酒送入口中,一杯一杯地小酌。
那官员见载仪没有说话,看都没看那群美女一眼,以为是不满意,于是便从后面拉过来一位女子。
这女子果真不同于刚刚那群舞女,这名女子穿着清凉,在这样的寒冬里,她雪白的皮肤被冻得微微发红,她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鹌鹑,红彤彤的脸蛋上带着些惊恐,水润的眼睛一眨一眨。
这女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坐在一旁的王语如,女子被一堆男人这样推到前面,自然是害怕的,于是她在一旁小声啜泣着。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是叫人想要好好宠爱她一番。
可载仪依旧没有说话,这下子急坏了这些官员,其中一位官员终究没沉住气问出声“大人,这个叫凤蝶,还是个雏儿,弹琴逗趣儿样样都行,不如大人带回去?”
王语如听了这话,也难得地抬起头看向那女子,果真貌美啊。要是载仪真将她要去了,自己是不是就能不用配合他演戏了?等会自己还能偷偷地溜出宴会好好打听打听这巡抚究竟和姐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王语如很渴望从载仪的口中听到‘好’这个字,这女子如此貌美自己都心动,载仪再怎么不近女色只要不是断袖,这样的才不会不心动。
可正当王语如自信满满的时候,载仪却轻笑一声话锋突转“这我可说了不算,我的后院都是语儿做主,各位大人不如问问我家这位?”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嘘声,想不到这样一副风神俊朗又权势滔天的大人竟然还是个耙耳朵,怕女人的。
王语如见众人的注意力都突然回到自己身上,心里狠狠地骂了载仪一句,她想,这事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见载仪正在那笑,王语如轻哼一声,故作善解人意地说着“那·····我若是可以,那就替相公收下了,这位妹妹沉鱼落雁之姿,实在没有不收下的道理啊,妾身替相公谢过各位的好意了。”
很明显,听到这话时,载仪的笑容停滞了半分,但又很快恢复,他的目光向来清淡冷漠,此时也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刚刚那些官员此时听到这话,也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这女子自是成了载仪的人了,而那些官员也都乐得自在,在载仪周围坐下,开始闲聊起来,聊着聊着,也就进入了他们想要说的正题。
“大人,您今日来,我们知道是上头派来巡察的,这几日也不知您看得怎么样啊?”
其中一位官员就这样赤裸裸地引出了话题,似乎是刚送完美人,载仪这才收下,心里也自动将载仪认定为同他们统一战线的人物,所以说起话来大胆。
此时,那名叫凤蝶的少女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怯懦感,而是大起胆子挤在了王语如和载仪的空隙处,正在扭动着腰际,酥胸也在贴着载仪,纤纤玉手也没闲着,正在给载仪斟酒。
王语如在一旁,一直听着这帮官场老狐狸们聊天,自是没太注意到载仪这边的情况。
也就全然没注意载仪在一旁频频回头,又黑着脸的样子。
王语如虽一直养在深闺,但她向来对政事感兴趣,女子自是很少有参与以及对政事感兴趣的,可王语如觉得,那只是男人不给女人机会罢了,女人有什么听不懂政事的,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的一堆破事,谁又比谁高贵呢?
载仪此时心情烦躁极了,他也没在顾着彼此的脸面,只是冷哼一声,只是轻轻的一声语气词,但由于他的身份和极强的压迫感,一下子使得那几位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官员一下子没了声音。
载仪喝下口中的酒,缓缓说道“看得怎么样?景州报告给朝廷的,连续三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拨款千万两,在这样的乱世里,朝廷带你们不薄啊。”
这话说出,众人更是无一人敢言。
而此时王语如听了载仪这话,顿时豁然开朗,她好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载仪此时说的就是问题的真正所在,景州上一任县老爷在时一直借着天高皇帝远的地理优势,谎称大旱三年颗粒无收,要了不知多少赈灾的拨款,其实内里的人都明白,这些钱大抵都是叫这帮人给贪了,因为这里除了百姓几乎无人知晓这些,此处未经开化,信息流通也匮乏。
要不是今年新上任的县老爷是个没心眼的,竟然向着朝廷捐款三万两,这县老爷想着拍马屁没想到拍到马腿上了。
上头的脸面没挂住,这事也秘密地由李易安来处理。
可问题就是,如今也有报刊报纸,为何无一人敢揭露呢?而且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为何也无一人敢谏言举报,而获得升官的机会呢?
王语如还是不了解这其中的真正原因,而这边这群官员已经被载仪这副威胁的模样吓得不敢多说。
而一旁的王语如想着这些,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拉过来一旁扭动风骚的凤蝶。
凤蝶以为王语如要对她做什么,顿时害怕的拉住载仪的手。
顿时这一下,王语如默默的抽了口气,载仪最厌恶陌生人碰他,这姑娘真大胆,王语如可要离远点,不然火星子该崩到脸上了。
王语如没来得及问出口问题,就要抓紧逃。
可王语如刚动身子,像箭一样赶紧飞出去。
可她突然只觉得手臂一沉,载仪宽大的手此时正死死的拉住她。
因为跑出去的惯性,王语如被这样一拉,身子狠狠向后倾倒过去,于是就这样不偏不倚的坐在了载仪的大腿上。
而飞出去的双腿也不小心狠狠的踢到一旁的凤蝶姑娘。
王语如瞧见踢到人了,想着起身道歉,但人刚从载仪身上坐直,屁股还没离开载仪的大腿,就又被载仪拉住。
王语如低头看见载仪那双大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纤细的手腕,让自己动弹不得。
她想着,这载仪真是口是心非,他不是最厌恶别人和他有身体接触吗?这么拉着自己做什么?难道她就不是人吗?
王语如瞪着大眼睛刚想要问载仪这是干什么,而载仪则低下头,将脸和王语如的耳朵贴的极近。
因为载仪在不断靠近王语如的脖子,所以载仪呼出的气息也全部喷洒在王语如的脖颈处,麻麻痒痒的,王语如没忍住想要笑。
载仪则也小声的说着,那声音极小只有二人能听到“别走,她身上脂粉味太重了,我不喜欢,你在我身边,她就不敢来了。”
说完这话,载仪就离开了王语如的脖颈,王语如抬头看着载仪这副带着些可怜的模样,这还是王语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载仪,平时的载仪是强大的,令人想要臣服的,第一次见到这样,像是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他。
但王语如瞧见载仪微微发红的脖颈和脸颊,她又大抵知道了,载仪这是有些喝醉了,王语如低头看向载仪杯中的酒水,景州特产的琼花酿最是清甜可口却也最醉人。
载仪也会吃醉酒吗?王语如想着。
但看见载仪这副模样,想着载仪总归帮了她不知道多少回了,也不能任由他就这样,万一等会喝多了在大家面前耍酒疯可就不好了。
王语如一想到载仪发酒疯是什么样子没忍住笑了笑。
很快王语如回神,坐在载仪腿上的她调整好姿势,小声在载仪耳边问道“那你告诉我,上一任景州的县老爷是不是张文?”
听到这话,载仪的目光亮了亮“还没有笨到无药可救啊。”
王语如看着这副毒舌模样的载仪,想着,这人怎么喝没喝醉都不忘记损别人啊。
而那边本来大气不敢喘的官员们看着在自己面前亲亲我我的二人,顿时不由得很后悔给载仪塞人,早知道就该全心全意的讨好这位夫人,谁也没想到这位‘李大人’是个耙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