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华丽的画舫上只有燕云一人,没有歌舞与觥筹交错的热闹画面,看上去有些寂寥。
闻鹤上船后,便把舒月也拉了过来。
燕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能将她的心底看透。
舒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摸着自己糊了泥,变得黑黝黝的脸。
燕云认出她了?不应该啊,他们已经多少年没见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在这里的人就是燕小将军,她只会觉得这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在舒月仍旧胡乱猜测的时候,他出声道:“公主。”
舒月下意识看向闻鹤。
闻鹤冷声说:“他知道我会带上你。”
“哦。”这才对劲。
燕云看着两人默契十足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
他端起在火炉温着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后,将八分满那杯递给舒月:“数年未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你重逢。”
放在闻鹤眼前的那杯酒被倒得满满当当,送客之意显而易见。
闻鹤没把他这点小举动放在眼中,端起酒一饮而尽后,对警惕地站着的舒月说:“坐下吧,今天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舒月皱眉扫视两人几圈,才缓缓坐下。
燕云再次不悦地皱眉,见舒月不搭理自己,只能先和闻鹤谈起旁事。
“从此处攻进京需要多长时间?”
“一路上没遇到太多阻挠,窥豹一斑,最多三月,我就能兵临城下。”
燕云讥讽地笑了起来:“毕竟得位不正,民心尽失,连士子都不会笼络。”
闻鹤喝着酒,随口说:“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酒是好酒,舒月尝过味道后,就小口喝起来,顺便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
她没有插嘴,只是努力将两人的对话记下来,思索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应该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她还被闻鹤困在身边。
但能开开眼界,也算好事。
酒过三巡,约上黄昏,燕云看向舒月:“先用膳?”
舒月咽下嘴里的肉干,扭头看向闻鹤。
肉干有些硬,她嚼得腮帮子疼,但确实很顶饱,她现在一点都不饿。
闻鹤也跟着看向她,顺手为她添酒后,嘱咐道:“再喝点酒,别噎到自己。”
见舒月锤着胸口,把堵在嗓子眼里的肉咽下去后,又喝完自己倒的酒,才再看向燕云:“她不饿,我们接着聊吧。”
舒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这一刻的氛围确实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先前还在洽谈的两人,似乎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在燕云的注视下,她干咳两声:“刚才不是在说林家的事情吗?接着聊啊。”
他们说了一堆,刚才正好聊到林彦纶身上,他是如今朝堂最有地位与话语权的大臣,若是他想,甚至能架空皇上。
两人提起的时候,难免多说了几句打压他的办法。
舒月对这些事确实很好奇。
燕云冷哼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冷森森地说:“聊什么?攻破京城的时候直接将这乱臣贼子杀了,任由他百般算计,自然都做空。”
她低声感叹:“……一力破万法啊。”
但仔细想想,确实最有用。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直盯着闻鹤,摆出想要直接将他当场斩杀的模样,就更令人信服了。
虽说他们不想去用膳,被打岔后却也没办法再聊下去,夹枪带棒地嘲讽对方几句,他们便不欢而散。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若不然等开打,这群臭鱼烂虾绝对会瞬间溃散。”
闻鹤所率的军队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除去六万管后勤的人之外,四万大军里只有不足一万人穿有护甲带有武器,上过战场,能与他们对峙片刻,剩下的人光是站在大军对面,就能被吓尿。
这一战,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闻鹤必败无疑。
连舒月都能看出这一点,闻鹤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冲着燕云笑起来:“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就好,余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燕云神色复杂,冷下脸说:“九千岁,好本事。”
舒月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她跟在闻鹤身后,坐上来时的那条小船。
在小船上站稳时,她突然看清岸边的景象。
无数弓箭对准他们,弓箭手已经调整好姿势,似乎随时准备万箭齐发,将他们刺成刺猬。
沾了酒,带点醉意的大脑瞬间清醒,她吓出一身冷汗,不再顾忌避险,死死抓住闻鹤的手腕,用颤抖的声音说:“岸……岸边。”
闻鹤将一切尽收眼底,似乎不为所惧。
他轻笑出声:“这阵仗倒是不小。”
燕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九千岁的能耐有目共睹,我又怎敢小瞧?你放心,今日这里就是你的埋骨地。”
闻鹤回头看向他:“你舍得?”
他指的是舒月。
舒月也跟着回头看向他。
比起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燕云身披修身轻甲,看上去俊美不凡。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激起任何火花。
燕云眼中闪过挣扎,舒月额头流有冷汗,却没有对他生出任何情绪。
这是不在乎。
燕云还记得舒月当年的模样,她骨子里是个很冷血的人,对无关紧要的人不会生出任何情绪。
他攥紧拳头,艰难开口:“公主,你回来,在我身边,他们不会伤害到你。”
“微臣会护你周全,不让这奸臣劫持你,胁迫大军。”
舒月突兀地笑了起来:“我本来不需要出现在这里,是你们特意提到我,让我过来,我才会落于险境,你现在说这种话,太惺惺作态了。”
燕云面色僵硬,似乎不知该作何回答。
闻鹤却站在船头,肆意狂笑。
江上狂风吹来,搅乱他的衣袍,乌发飞舞的时候,俊颜未改,仍让舒月失神一刹。
“舒月,过来。”
舒月朝他走去,又问出那句问了很多次的话:“我会死在这里吗?”
“不会。”
虽然落入险境,完全想不到脱险的办法,但听到闻鹤的话,她还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记得,你其实水性不差,对吗?”
舒月往下看去,脸色愈发苍白。
她不敢让自己有太大的弱点暴露,确实努力学过游泳,但顶多是能游一会儿,若想走水路逃生,太为难她了。
舒月趴在闻鹤耳边,低声询问:“我现在去求燕云还来得及吗?他应该会留下我的命吧,毕竟还有点用。”
闻鹤笑不出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