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毛球施法燃起了柳府所有的蜡烛,柳晴如魂魄归位,坐起,起身走进了她房中,坐在镜前将蓬乱的头发梳理。
林毛球几人跟在身后,郭飞宇也颤抖着带着颇多疑问跟了进去。
他们默望着这与监狱无二般的房间,林毛球觉得陌生又无比熟悉。
就是这间房子,粘满了费宿忻的血。
啊——郭飞宇想大叫,他满脑子都是疑惑,这诡异的气氛快把他逼疯了,来吧,和他打架吧,和他打一架!
他太被动了,他的身体任由别人支配着,他看着坐在那里的柳晴如,他指望她过来的和他打起来,打起来,他好消灭她,为她寻一条出路。
………
柳晴如沉默了一刻,坐在镜子前,远听着城内喧嚣的声音,近听着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狂风从房顶上吹过,鸡叫声也响了起来。
柳晴如犹豫的神情中闪烁着这些景象,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清亮起来,清亮的双眸,一滴滴晶莹的泪水溢出。
天空闪起了雷电,轰隆隆的鸣响声,快把她的骨膜震破了。
柳晴如的喉咙处涌出了一股鲜血,血的苦味在她口腔绽放。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觉得自己还活着,费宿忻还在她的身旁看着她,费宿忻见到她坐在这里,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说道:
“娘子,天凉了,我们快睡吧。”
柳晴如的心脏好像还在突突的跳着,她痛苦得好像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她决心了,决心离开这世间。
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重创的柳晴如,她呆愣的看着镜子里的人,思前想后,她决定告别这孤寂悔恨的生活。
一切事物在她面前都变得清楚明晰起来。
林毛球看到柳晴如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
她躲躲闪闪、迟迟疑疑地在思考着什么?
不行,她绝不允许柳晴如还沉浸在幻境中,她要给她新生活。
她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告诉柳晴如:“你杀了费宿忻,你杀了最爱你的人。”
郭飞宇小声的问道:“费宿忻不是自尽身亡吗?”
余金侨和黄建飞也同样疑惑的看着林毛球。
柳晴如坐在镜子前,光怪陆离的烛光、喧腾嘈闹的人群在她面前浮现。
林毛球不管现实对于柳晴如来讲多么沉痛,她不管现实和她想象的有多不符合,她都必须唤醒她。
她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大致的画面。
但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触碰柳晴如的伤疤,她不知道该如何把她伤口结的痂揭下来让她直视伤口。
林毛球深呼了一口气说道:“柳晴如生下孩子后,对孩子不闻不问,十分冷漠,她告诉费宿忻说,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过完她这一生,生下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在这个世间有所寄托,是柳晴如每日的冰冷逼死了费宿忻。”
柳晴如坐在镜子前,林毛球的一句话让她眼里的光灭了。
所有她脑海中的脸,都变成了那些长满疙瘩的贪婪的脸,丑陋的脸。
柳晴如恍惚中看到她一个人冰冷冷的站在人群中,人群中并不相识的人的对她投来了嘲讽、轻蔑的眼光。
林毛球发现了她的变化,她知道这些痛苦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充满了灾难,回来吧,你原本是属于这里的人,你应该生活在这里,而不是幻境中。”
柳晴如的眼波晃动了几下。
郭飞宇看着林毛球,她是在自爆身份吗?
他们处在一个幻境中,为什么她知道的这么多?
她说的这番话,可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柳晴如的身体在他们的注视中化为了一缕云烟,飘向了天空。
她身上的衣服失去了肉体的支撑,散落了一地。
郭飞宇看到房间内的阵眼消失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也恢复了往日的晴空。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的褪去了他身上的护身结界。
黄建飞带着满腹的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说是柳晴如逼死的费宿忻?”
郭飞宇添油加醋的喊道:“对啊,对啊,我也想知道,难道我们进入的不是一个虚妄之境吗?”
林毛球心好累呀,她的腰杆都被这一遭的经历给压弯直不起来了。
她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盘坐在地上,沐浴在阳光下颓丧的看着几人说道:
“我们去的当然是一个虚妄之境了,我一直待在幻境中柳晴如的体内,起初我也是看到费宿忻为爱牺牲,但是刚才唤魂时,我又进入了柳晴如的魂魄内,看到了很多画面。”
郭飞宇好奇的跟个哈巴狗一样,托着腮蹲在林毛球身边问:“你看到什么了?”
林毛球:“就是我刚才说的额,我看到柳晴如疯疯癫癫的站在大街上,后来跟着她的灵魂去了一个极其荒芜的地方,才看到了所有事情的画面。”
黄建飞:“什么画面?难道我们身处的幻境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是柳晴如编造的?”
林毛球:“嗯,在她的灵魂深处,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易梁河,她作践自己,与应天逸在一起,也是为了报复易梁河,就是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就是那种破罐子破碎的感觉,就是,既然你不爱我,那好,我也不爱我自己。”
郭飞宇摇摇头道:“不懂,你们懂吗?”
黄建飞和余金侨也摇了摇头。
林毛球啧了一声说道:“就是反正我爱的人不爱我,那我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只要这个人能让我快乐就行。”
郭飞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好像有点懂了。”
林毛球又继续说道:“然后就是费宿忻被柳晴如的冰冷杀死的样子,费宿忻死后,柳晴如才如梦初醒,她之前一味的沉浸在易梁河抛弃她的执念中,而对身边的爱视而不见,一味的活在仇恨中爱不得,放不下,逃不离。”
郭飞宇:“好深奥额,听不懂。”
林毛球意味深长的看着余金侨和黄建飞说:“师父,师兄,在柳晴如身上的这一遭,我体会到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郭飞宇一脸鄙视的看着林毛球,心里想道——
编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在下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在柳晴如身上走了一遭,明白了颇多,我看你本来就是明白这么多。
也不知道你累不累,什么都知道,还每天藏着掖着,装成一个什么都不懂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
这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余金侨看着林毛球欣慰的说道:“明白就好,师父一直盼着你能长大。”
黄建飞:“你能在柳晴如身上体验到颇多苦难,也是一种成长。”
林毛球:“从前是你们将我保护的太好,让我不知道这世间人心险恶,可如今我才明白,太过一帆风顺的人生经不起一点浪花,我喜欢这些苦难,这些苦难堆砌在我身上,为我形成了一层铠甲,让我变得无坚不摧。”
黄建飞半蹲了下来,摸着林毛球的肩膀说道:“师妹,你长大了。”
林毛球如释重负道:“是额,师兄,我长大了。”
郭飞宇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这里抒怀。
他看着林毛球问道:“你是不是把赵子明给忘了?”
林毛球:“赵子明?”
郭飞宇:“怎么?在柳晴如身体内待的久了,经历了那么多男人,就把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给忘了吗?”
林毛球:“对了,赵子明,师父师兄,我们还得去茶山一趟。”
余金侨带着他们刚走了出去,赵府就在几人身后消失了,刚踏出去,他们就来到了一片荒芜之地。
这里好像就是林毛球唤魂时见到的场景,
郭飞宇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整个密城都是假的。”
余金侨眉头紧锁,他戒备起来说道:“不对,有问题,若密城是假的,柳晴如刚才就消失了,为何我们现在才出阵?”
黄建飞:“按理说,魂灭即阵破。”
林毛球:“说明这个阵法不是柳晴如设的。”
赵子明拍着手从一个大叔后面走了出来说道:“不错,阵法确实不是柳晴如所设。”
郭飞宇一个箭步冲到林毛球面前看着赵子明问道:“你究竟是谁?”
赵子明:“赵子明,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只不过没有全部告诉你们而已,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余金侨:“休要再装神弄鬼,有话直说。”
赵子明:“想必你们也见到了幻境中柳晴如曾诞下一名男婴。”
林毛球:“你是柳晴如的儿子?”
赵子明点点头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我与父亲路过此地时,可能是因为我与柳晴如血脉相通,我也被拉进了阵法中,你们在幻境中所看到的我也都看到过,只是我父亲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死了,死法我也并没有骗你。”
郭飞宇不耐烦的说道:“你说了这么久也没有说这个阵法到底是谁设的。”
赵子明:“关于这个问题我比你还想知道,我一直被困在这虚无的密城中,出不去,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看到你们的那一刻我才看到了希望。”
林毛球:“你怎么知道你是柳晴如的儿子的?你不是在费府吗?又怎会姓赵?”
赵子明说:“费宿忻与柳晴如身死后,易梁河隔日便死了,我的外祖父母也一蹶不振,无力照看我,先后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于是我被寄养到了赵家,关于我生身母亲的故事我只知道这么多,其它的还是我来到她的埋骨之地才知道的。”
郭飞宇听的脑袋拧成了一团麻花。
“等等,我捋一下,就是说在柳晴如追随费宿忻死去后,不知道是谁在她身死的地方,给她设了一个虚妄之境的阵法,捏造了一个密城,而后又在虚幻的密城给她设了一个幻境,而密城是维持阵法摄取能量所在,而你是被赵家寄养长大的柳晴如的亲儿子,无意中进到了阵中所以没有死,然后就一直被困在城中,出不去。”
余金侨:“这就解释的通了,这个阵法其实是两个,傀儡吸取魂魄中的怨念用以维持虚幻的密城,黑鱼是为了摄取生气维持柳晴如的幻境,我们进入的柳晴如的幻境才阵中之阵,所有路过此地之人,都会看到虚假的密城,被阵法中的黑鱼摄取生气。”
黄建飞:“既如此,那这个阵法究竟是何人所造?”
林毛球看了一眼这个荒郊野岭说:“设阵之人怕是早就不在了吧。”
郭飞宇:“你怎么知道?”
林毛球:“你们都忽略了一个人,在幻境中,我们没有人进入到白君昊的体内。”
郭飞宇想了想说道:“白君昊?我也只见过他一面,你是说设阵之人是他?”
林毛球:“我们都想错了,其实最爱柳晴如的应该是白君昊,只有他从未想过得到柳晴如,看来唤魂术我们得再施一次了。”
余金侨和黄建飞点了点头。
郭飞宇见状拉着赵子明躲到了一旁。
在他们施法时,郭飞宇感觉到他脚底下暗潮涌动,天地连为一色,乌风阵阵。
半人高的荒草被风吹的全朝一边倒去。
有几只大雁齐排排的从几人头顶飘过。
赵子明被这狂风吹的站不住脚,他紧紧的拉着郭飞宇。
林毛球三人在这狂风中站的笔直,他们的衣带在狂风中疯狂摆动着。
天色越来越黑,乌云压顶,天空看着就像是要与大地合为一体般。
狂风呼啸而来,大雨滂沱而至,天地间被一片阴暗所笼罩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赵子明紧张的揪紧了郭飞宇的衣服问道:"这是要下雨了吗?"
"是呀!看样子是要下暴雨的样子呢!"
"这样他们会不会很危险?"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随着雷声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打在他们的身上,带着一丝丝冰凉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作响。
狂风怒吼,雷电交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泻而下。
天空之中闪现的雷光将整个黑夜照亮如昼。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长空直冲而去,朝着林毛球三个人直打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郭飞宇想要去阻止已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