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下人们听闻,皆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路小跑冲进屋内,将衣物收理好,挨个儿排到她面前。
见他们竟没丝毫犹豫,洛云天气急,
“走!都走!走了就都别回来了!老子还不稀罕你们这群狗奴才伺候!”
一看这副场景,洛锦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啥了,她努努嘴,竟有些惊讶。
“都走么?行!没问题——只要你们还认我做小姐,那我便绝不抛弃你们。”
他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一府中老者上前,
“三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也是见你从小至如今到大的,受了多少欺负,挨了多少责罚,忍了多少流言蜚语,才到如今这般,果断从容,人人不可欺。三小姐是福大命大之人,我也年事已高,该到歇息的时候了,就叨扰三小姐一段时日了,两三日过后,我便回老乡养老咯……”
“杨叔……你为洛府上上下下,打理了大半辈子,也确实该歇歇了。余下的日子,便随自己的心意,好好享享福吧!”洛锦夏耷拉着脑袋,叹息感慨。
“哎——好,好。”杨叔眼里透着欣慰,点点头应道。
洛云天瞧见这一幕,只觉刺眼,他死死咬着腮帮子,怒目圆睁,布满血丝的双眼如鬼魅般,猩红的可怖。衣袖下双手紧握,咯咯作响。
他强压着怒火,低眉,语气服软道,
“女儿,你看爹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可否给为父留点棺材本?老了也有去处,是吧——”
洛锦夏听闻,突觉好笑,
“哈?有意思……你这脸难不成是从猪身上割下来的?真是——厚颜无耻呢!”
洛云天顿时脑中一声巨响,再压不住那满腔怒火,
“洛锦桑!你别欺人太甚!我是你爹——你身上流的还是老子的血!”
“呀——你可别在这儿提醒我了!我怕回去待茅厕里边儿出不来!”
“老子今日就弄死你!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他怒吼,抬手便要打下来,
洛锦夏眼神倏地一冷,抬手一把接住他的手,用力一扭——
“咔!”
“啊——”他的手腕硬生而断,洛云天痛得面目狰狞。
洛锦夏浑身威压释放,她睁着妖冶邪佞的眸,带着一丝疲倦的凝视着眼前的洛云天,眼底那道凛然的杀气——稍纵即逝。
一旁的薛重华莫名心慌,
[这贱人刚才居然……想杀了洛云天!]
洛锦夏懒散的目光斜睨一眼薛重华。
她顿觉心脏像是快跳出胸腔似的,连呼吸也凌乱起来,抬起手,手心竟全是汗。
“洛锦桑!你怎可忘恩负义?好歹你爹爹也养了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处吧!”
她淡定如水的,听完声音冷漠,
“你是说馊饭臭水……还是助纣为虐?或者由着洛羽媚将不会水性的我,给推下水差点淹死?呵——那还真是‘辛苦’他了呢!光是坐那儿冷眼旁观,也确实挺需要耐心的呢——”
薛重华脸色煞白,努了努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额头的水珠随着脸颊边儿划过耳旁,停至下巴处,滴落在她那紧张得,抠手的手背上。
洛锦夏忍不住‘呵’出声,很是嘲讽。
墨云天两人此刻清楚的意识到,洛锦桑是来真的了。
见他们一副霜打了茄子样儿,洛锦夏带着强大的气场,转身拉了把凳子坐下,倚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直视着那几个奋力搬着大箱子的人。
被直接无视的洛云天夫妇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苦累积下来的钱财,被她一件不留的搬走,而接下来面对他的便是——偷藏赃款的杀头之罪。
他面露认命的神情,满眼疼惜的牵起薛重华的手,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今后恐怕……陪不了你,和咱们的儿子了,为父——惭愧啊!”
“老爷……”薛重华脸上闪过一抹难色。
“唉……老子这辈——子都没想到过,最后竟然会栽在自己女儿手里,报应!报应啊~如若重来,就是死!我也不愿娶那贱人!生出这孽种!到头来得了个空空如也的下场……”
洛锦夏听闻,瞳孔微缩,满是冰寒之意,气极反笑,
“哈……真是——做父亲能做到如此程度的,恐怕整个隶朝,都找不出第二个吧?恭喜你啊——要论‘畜生不如’排行榜,你名列前茅啊!”
“你!……哈哈哈——老天爷!你是不是都替老子不平?养个女儿如养只豺豹,狠起心来连老子都不认!洛锦桑——你的良心是被狗叼走了不成?”洛云天仰天抱怨道,随即转头怒呵。
“良心啊……您老都没有,我怎么会有?对吧!再说了,良心是给有心之人的说辞,而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用来谩骂。”她淡淡道。
这时,大理寺的其中一男子,跑过来恭敬道,
“洛小姐,所有的钱财已经清理完毕,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嗯。”她无所谓的应声。
[小爷我可是状告洛云天有偷藏赃款的罪名,所以一切钱财皆为赃款!一分也别想再拿到!]
“啊——对了!那些赃款如何处理?”那男子回过头。
“交给江洪堂啊——他不是你们的小皇帝么?有事儿找他咯,我只是借用你们大理寺而已,不用真把事儿交给小爷我!”她理所当然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是。”
“三妹!”这时洛锦秋带着侍女——晴禾,迈着小碎步走来,晴禾背上还背了两个包袱。
晴歌见状,便拉着晴禾,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二姐。”她可没忘还有洛锦秋,她是想让她自行选择,走或不走。
“三妹,如果不是下人通报,姐姐我还真不知你来了,还愿带我们走。”洛锦秋略带忧伤,
“日后,三妹在哪,二姐便在哪,只望三妹,别抛下阿姐就成。”
“不会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母亲也一定希望我们姐妹同心,好好活着。”
“好啊——洛锦秋!老子带你不薄吧,竟也这般忘恩负义!当真是一母同胞!没一个有良心!”洛云天猛然看向她们二人,一双凶光必现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们,眼底满是愤怒和滔天的恨意,让人毛骨悚然。
“是挺好,好到所有洛羽媚不要的东西,到最后都像扔垃圾般,扔在我屋里。我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无一不是她洛羽媚的,同是女儿,父亲为何就不能同等对待?难道就因为薛重华!便不爱我们的母亲甚至是两个女儿了?可凭什么?凭什么!”一向知书达理的洛锦秋,今日竟也这般生气。
“难不成老子没给你饭吃?哪顿饿着你过?”洛云天理直气壮怒到。
“停——洛匹夫,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你们那剩菜剩饭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然人儿叫花子好歹还有肉吃,你自己看看!她都瘦成啥样儿了!那还真是‘没饿死’呢——”洛锦夏不等洛锦秋说话,忍不住对洛云天阴阳怪气道,
“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你皮肤的,你说你是怎么将它保养得这么厚的?跟人沾边的事儿呢……你是样样不做,跟畜生抢饭吃——你是头一个。都是第一次做人,人儿个个都熟能生巧,你不同!没啥经验的完美避开了所有人该有的样子,建议你啊——往你那猪头上插根电线!时时刻刻清晰一下自己的定位!这天太冷的话就该多盖点儿土!没事出来瞎蹦哒个什么劲儿!人儿见着你都得被你吓死!呸——豆腐渣子!”
洛锦秋愣在那儿,她是真的开始崇拜她了!
而洛云天从一开始脸色就没白过,现在更是学人儿包拯,黑着个脸,气急败坏的直直盯着洛锦夏,
[这畜生竟如此伶牙俐齿,之前怎的没看出来!]
“真是没想到啊!之前那副样子倒挺是会装的啊!连老子都骗过去了!如今怎地不装了!”
“想骗你还不容易?毕竟——你是直肠通大脑,没那么多心机嘛,劝你啊~骂不过呢~就别说话了!丢脸还是得省着点儿丢,毕竟啊~那脸可只有一张!”
洛云天气急,奈何自己没那张嘴,还真骂不过。
扬手便要动手,一旁的薛重华,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老爷,你忘了刚才?你打不过她的。”
洛云天顿时泄气的收回那只手,心里也在后怕。
“哎~这妖精呐——都有自知之明,偏偏这人儿,就跟上茅房把脑子拉出去了似的——无脑。”洛锦夏纤眉一挑,迎上洛云天那满是杀意的眸子。
洛云天彻底压不住那股喷涌而出的火山流,
“老子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老爷——”
“你起开!”洛云天一甩手,
“啊——”薛重华瞬间重重倒地。
洛云天一楞,赶忙跪在她身边,吓得说不出话,双手举在半空发抖,不敢碰她。
届时,她顿感肚子下方传来阵阵轻微痛感,随即疼痛加剧,一股湿热黏糊的热流蔓延至大腿根,薛重华大惊失色,嘴巴大张,寒心酸鼻,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快!快叫大夫!”她紧紧的抓住洛云天的手,
“夫人别急!我这就去找大夫!这就去!”洛云天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蚊虫在耳边乱飞,令他心绪紊乱,焦灼不安。
一双手局促不安的挫着,脑子里浮现出各种不好的猜想,嘴唇泛白,眼里满是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
“嘁~这才叫报应,啊——不对!自己~的孩子,那才叫报应。”洛锦夏勾起半边嘴角,意味深长的对着洛云天说了一句是有似无意的话。
洛云天一顿,眉头瞬间紧皱,
“你……什么意思。”
薛重华止不住的惊慌,忍着下方带来的剧痛辩驳道,
“老爷——她这是故意挑拨咱们夫妻之情,想……让你一无所有,你别信她!洛锦桑!你……你好狠的心!连我腹中……还未出世的胎儿……都不肯放过!”
“哈……有趣。你的意思是——孩子,就是洛匹夫的喽?”洛锦夏露出一个极具‘温柔’的笑容。
“当然!老爷!快去找大夫啊!不然咱们的儿子就要没了!”
薛重华看得心里底直打鼓,似乎痛不痛也不重要了,她伸手颤抖地扯着洛云天的长袍底边,,
“好……”他僵硬的转过身,却始终迈不出步子,内心被她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信任似乎已经开始动摇……
就在洛云天挪出僵硬的步子,准备去叫大夫时,
“那——潇湘院那位名叫词安的,是谁呢?”洛锦夏似乎是无意在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却让两人同时一顿。
洛云天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心中骇然。久久,回不过神。
“老爷!老爷你……别听这些人胡说,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儿子安安啊!”下方愈来愈深的剧痛,让她的额头脸上不停的出着冷汗,那汗水徜下,湿透了肩处的丹纱。
那冷汗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
她惊慌失措,挪过身子,一把抓住洛云天的衣摆。
“为何当时给儿子取名时,你执意要取字为‘安’?哈哈哈——现在想来,竟是如此……”他自嘲的仰头大笑,随即猛然的推开薛重华,一脸了然于心的神情。
听到他的话,她后背开始发凉,早已被冷汗浸湿的丹纱,此时也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她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发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爱是腊八蒜!绿的真鲜艳~”洛锦夏自顾自的在那儿哼唱起来,露出一副欠揍样儿。
一旁的薛重华闭了闭眼,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至下巴处,此时的她,只觉喉咙疼到发堵的厉害。她后悔了,可也回不去了。
洛云天此时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皮肤,尖锐的痛感蔓延至全身。
那一刻,他心间发凉,像进入了冰天雪地般——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