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风云突变,江面飘起了大雨,雨滴哗啦啦的拍打着窗户,甲板上一半江水一半雨水。
石头早就在落雨前的大风里晕在小厨房里,身上披着相一的外褂昏睡着趴在桌子上。楼上有阿江在,相一安心的守着石头,靠着墙怀里揣着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楼上的蜡烛都熄灭了,只留了一盏小灯在赵念床前照亮,阿江背靠着赵念坐在桌前,单手杵桌面上撑着额头养神,身后的赵念睡得香甜。
风雨声势渐大,侵袭如梦,赵念不安的呢喃出声。
“爹……”
阿江立马起身悄悄走到床边,膝盖像有记忆似的熟练的跪在床前,目光如丝,忧心焦急且眷恋的拂过她的脸庞。看着她紧皱的眉不知道该如何抚慰。
“爹……”
权当是今夜的雨作祟,把赵念拉回了满是鲜血的练武场,绣姨死在她面前的那天,拉回了和大哥船上作画,黑衣刺客破窗而入的那天,拉回了儿时和父亲不同阵营的官员劫害她的日子,拉回了对着母亲遗像读书习字的一个个寂静的黑夜……
鲜血和阴冷充斥着她的梦境,她挣扎着找父亲,找大哥,可是世界摇晃,她怎么也走不到充满爱的地方。
阿江用手背拭去赵念眼角的泪,一双大手紧紧的握住赵念的手,用拇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背,就像无数个黑夜他抱着他的剑入睡时一样。
黑暗里凝实出一个提着血剑的高大身影,一次次挥剑斩向她的恐惧。他不是来自她所想去的光明之地,他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他无法带她离开黑暗,可是他却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和力量让她在黑暗里舒展身体,向前奔跑。
“抓紧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赵念的情绪终于平定下来,嘴唇张合呢喃的什么阿江并没有听清。赵念回握的手却让他惴惴不安,怕她醒来看见自己的逾越。可他又不愿放手,握着这双温软的手的感觉比他拿着铁剑割开皮肉的感觉还要奇妙迷人。
见赵念握紧他的手之后没了反应,阿江安定下心来目光一寸一寸的打量着赵念。突然看到了床里面枕头旁边放着他的面具,他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摘掉了面具。从摘掉面具的那一刻起一幕幕回想,也没想到自己的面具怎么跑到小姐床上的。阿江好不容易退红的脸,又开始烧起来。
培育部不是净土,他很早就懂了男女之事,他厌恶摒弃低俗的那些事,可是现在面对静静放在小姐身边的面具,他居然体味到一丝男女眷恋的幸福和温暖。
“小姐,若是我早点成为阿江,早点执行那个任务,早点遇到你,会不会能离你更近一点。”
“小姐,若我不是我,我们会不会有新的交集,有新的故事……”
次日上午,天光大亮,赵念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阿江的剑靠着床沿放着。赵念刚醒来空洞的脑袋瞬间被愉悦的心情占领。
推开窗,碧空如洗,深吸一口气,赵念觉得自己像新生了一般。
“阿江!”
阿江换了一身素色黑衣长袍,虽然和之前的装扮一样,但还是给赵念眼前一亮的感觉。
端着洗脸水的阿江听到小姐叫自己,果然一抬头就看见小姐从窗口探出一个头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阿江还是感觉脸上好空旷,最后一个台阶差点摔倒。
“你的剑怎么摘下来了?”
赵念等他进门放下洗脸盆后问道。
“忘了。”
阿江规矩的站在洗脸架子旁,犹豫了一下,决定撒谎。他跪在床边守到太阳破晓,相一过来换他去休息,他担心小姐突然醒来看不见人,就把剑摘下来放在了床边。本来打算在小姐醒来前拿走的,没想到小姐今天醒的早。
赵念才不信他会忘了自己的剑,也没有拆穿他,让他过去把剑拿回去。阿江走过去看着赵念也没叠的被子,还有现在穿着里衣散着头发的样子,丝毫不避着自己,突然怀疑小姐是不是没把他当男侍卫,而是当成了小丫鬟。
“石头怎么样了?”
“不太好。”
“等我收拾好后一起去看看她。”
阿江拉开门刚出去一只脚,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俏皮的声音,“我不信!”愣了两秒,阿江才反应过来小姐的意思,嘴角没忍住勾起一抹微笑,抑制住心里的窃喜,轻轻的关上门走出去。
接下来每天船上的行程就在石头渡劫,相一讲故事,阿江每天心事百转千回的当小丫鬟里度过,赵念则任由自己的爱意在春和景明里肆意发酵……
……
“死了!都死了!”狂怒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瓷器落地,一摊乌黑的汤药瞬间在地上蔓延一片,加深了漆黑的房间里苦臭的药味。
“王爷息怒,宫里来送药的公公还没走远。”
地上匍匐的佝偻身形发出的声音尖细中带着怯懦。反观坐在主位上的白发老人,神情比十几年更阴鸷恨厉,眉心的竖纹随着深重的呼吸紧皱成沟壑状,像来自山间的老鬼。
“息怒?冯七,你到说的轻巧,培育部是我多少年的心血你不知道吗?”
五王爷气的手不受控制的直哆嗦,却还是没耽误他又砸了一个茶杯。碎瓷片在冯七眼前碎裂,于是他把身子弓的更低了。
“一个个的!都是废物,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掉赵宣诚一家!”
五王爷拄着拐杖挪动他笨重不灵活的双腿,走到冯七面前,狠狠的踢向冯七的头。
他现在的身体越来越羸弱,十多年前他主动向侄儿冯聿风请召回京,没过半年就生了一场大病。生病到这么多年他的皇帝侄儿对他嘘寒问暖,踩着他把孝顺的名声博了十乘十,和他大哥一样虚伪。
冯聿风身后的文人武将也像糊了脑似的肆意妄为,明明他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他们却在大哥还是太子时,承不住皇家龙气,早早殒命后,合力推举一个妃嫔所生的,还是孩子的冯聿风登上皇位。
他看他们这群乱贼就是对他冯家的江山图谋不轨,等他这些年谋划的大业实现后的那天,他定将这群乱臣贼子斩首示众,特别是赵宣诚。
在他大业刚展露头角时,赵宣诚就去寒城他的封地里,斩了他骨干的头颅,让他被迫回京。多年后他的儿子赵唯,在淞江城一次性端了他辛辛苦苦培育了十几年暗卫,到现在冯聿风还囚禁着他,死咬着培育部的事不放。赵宣诚的岳丈还成了第一批皇家商户的首席,给了冯聿风最大的经济保障。真不明白,他女儿都死了,他还能和女婿不翻脸。还有赵念真是命硬,到现在都没死在他手里......
“老爷,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解决掉一个赵家人!”
冯七忍着剧痛,完全不收敛眼里的杀气。
“哼!”五王爷双手扶着拐杖,站立在冯七身前,听到他的话,不屑的冷笑一声。
“赵家一共就三口人,赵念都杀了三次了,你还想去杀谁?赵唯?赵宣诚?”
冯七一时语塞,没等他想好如何溜须拍马,接着就听见五王爷一改刚才嘲讽的语气。
“冯七,你跟在我身边当门客这么多年,即便你没办成几件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我是不是也不曾亏待过你?”
冯七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跪着爬到五王爷脚边,谄媚着连说没有。
“既然没有,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报答我。”
五王爷冰冷的留下这句话就拄着拐转身离开,接着房间里出现两个黑衣侍卫麻利的堵住冯七的嘴,绑住手脚不给他一丝求饶的余地,麻利的带了下去。
“侧枝罢了,不中用修剪掉就好了,为他的大业舍命是他的荣幸。”
五王爷轻柔的抚摸着桌上的盆栽,毫无预兆的掐断一个枝丫。
“他的底牌,不只这些,侄儿,你着急,叔父也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