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明月高悬，厢房里烛光昏暗，湿冷的江风吹过，翎四明显能感到怀里少女的战栗。他突然想到，十岁那年，他来到培育部的第八年，那年要学凫水，他不敢下水，翎一把他踹下江，濒死前他学会了，可是染了风寒烧了一天一夜，大哥二哥求的翎一，翎一才给的药。他时常感叹自己命大，怎么都死不了。
这么脆弱的女娘，肯定会得风寒的吧。不过不用他怜惜，她也有爱她的大哥，她肯定也有爱她的爹娘。
翎四攥着刀，视线在三个人身上游走，像只濒死冲着猎人呲牙的狼崽。在培育部的十七年不受控制的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一幕幕回放。二哥说他今年十九岁了，今年他们就杀掉翎一逃出培育部...
“你，哭了...”
突然下巴处传来一句轻柔的呢喃。翎四有些诧异，他想，可能在江里泡了半夜，风寒复发了，他抽鼻涕的气息太大了，让他的人质误以为他哭了。
“没有...”
翎四瓮声瓮气的回应他。
赵念听到他的回答，心里没由来的停跳了一拍，缺血的窒息感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一瞬，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一瞬揪心的痛。
两个人的对话赵唯并没有听到，但是刺客不光挟持着妹妹还和她说话，自己还听不到说的什么，赵唯愤怒的就要原地爆炸。
“翎四，放开我妹妹！”
赵唯咬牙切齿的说。
“用我二哥的尸体和地上的药来换她的命。”
翎四看了一圈心里规划好撤退的路线，说。
“可以，你要怎么做？”
赵唯一分一秒也不想让他在赵念身边多待，立马就同意了他的条件。
“让他俩把我二哥的尸体和药放到甲板上。”
翎四用眼神扫到大昆大冈，赵唯点点头。大昆大冈俩就像抬边关战死的战友般，抬出里屋，大冈还没有忘捎上那俩墨黑荷包的药。翎四的眼神一直没离开大昆大冈，随着他们走出屋，把尸体放到他在屋内破烂的窗户里能看到的甲板上。两人放完回到屋里，等着他的下一步诡计。没成想，翎四接着就放开了赵念，跳出窗户抱着甲板上的尸体就跳了江。
“不用追了。”
赵唯立马跑过去抱住就要倒下的赵念，止住了要追出去的大昆大冈。
“念念，念念！”
赵唯抱住赵念，轻轻的叫了她两声，
“受伤了吗？”
“没有，大哥，我冷。”
赵念窝在赵唯怀里，带着哭腔的回应到。
“大冈，去拿个毯子。”趁着大冈拿毯子的空隙，大昆一手一具尸体哐哐哐的把屋里的尸体都扔了出去，顺道还点上了一只新蜡烛。赵唯用毯子裹上赵念，又吩咐一个人去看看绣姨的安全，一个人处理外面的尸体。
“大哥，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念又裹紧了一点毯子，说。
赵唯以为赵念吓到了，正准备发挥大哥的慈爱光辉，抚慰妹妹受惊吓的心。却不想，还没开始发挥，赵念又说了，
“大哥，我没有那么高强的武功，你死了我连你的尸体都抢不过来。”
赵唯满腔慈爱堵在心口，比刚才和刺客打架受的伤都重。但是看着她蹙眉的样子，似乎在担心这件事发生后，她该怎么办。
“傻念念，”
赵唯半蹲在她的床前，平视着蹙眉的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接着说，
“在边关时，我想过青山埋骨，也想过马革裹尸，也是我一想到我还从来没听到念念叫一声大哥，我就觉得这条命不能丢在边关。在朝堂的明枪暗箭中，我们是光明的一方，无论我的命丢在哪个州那个城，我相信父亲和念念都会让我回家的。不过念念不用担心，大哥武功这么高，怎么会轻易败给那些小人。大哥还要保护念念健健康康的长大呢。”
赵唯说完又捏了把她的脸。
赵念泪眼婆娑的呆呆的望着赵唯，伸手抱住赵唯埋在他的怀里小声的抽泣着。
“大哥，我想快点见到外祖父，快点回京，我们走快点吧，我不晕船了。”
“好...”
孙昂带着俩儿子早早的到了码头，身后停着几辆奢华的马车，加上儿媳孙子孙女家仆，浩浩荡荡一群人，满是排面。赵念刚一下船，就看到了热情的一大家人。风寒带来的不适也减轻了很多。赵唯拉低了头上的帷帽，左右看了看，牵着同样遮面的赵念低头从他们身边路过，孙昂撇了一眼，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收回目光，接着面露期待的看向江面。
赵念乖乖的跟着赵唯一路快走，从后门进了孙府。
“外祖怎么还没回来，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赵念等的有些焦急，他们怕城内有刺杀，就使了个障眼法，外祖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遇到了刺客。
“别急，我们再等一会。”
赵唯心里也很担忧，还是镇静的安抚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外祖会来了，唯儿，念儿。”
孙昂走到正厅高声喊到，身后的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表弟表妹们也都呼呼啦啦的进来。赵唯赵念听到声音后，从屏风后走出来，刚一露面，孙昂就迎上来左打量打量，右打量打量。
“好！好！好！”
孙昂笑的眼睛都快没有了，看外孙外孙女越看越满意。
“来，唯儿，念儿，这是大舅，大舅母，珍珍，二舅，二舅母，小安表弟，小文表妹。”
孙昂很有兴致的一一介绍一遍。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经过这一介绍，行礼问候过之后，给了见面礼，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你们这一路上辛苦了。”
和大舅二舅两家熟络完，他们就个忙个的去了。孙昂拉着俩人开始嘘寒问暖，眼里满是心疼。
“多谢外祖关心！若不是路途遥远，我们该来多看望你的。”
赵唯看着和儿时记忆里完全不同的老人，心里很是酸楚和愧疚。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能平安来到就好。”
孙昂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这兄妹俩人，像是想要在俩人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
“念儿，还记得外祖吗，你小时候一点点我还抱过你呢，再见就长这么大了！”
孙昂很是温柔的问。
“不记得了，不过外祖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赵念坐在一旁乖巧的回答。
“哦！你想象中的外祖是什么样子呢？”
孙昂眼睛一眼，往前探探头，耐心的等着她的下文。
“我想象中的外祖是很慈爱，儒雅，玉树临风的小老头。”
“哈哈哈哈哈！”
“真是随了你父亲的巧嘴。”
孙昂被赵念的评价逗的笑不拢嘴，心里想着真好，是个活泼的丫头，不过自己以后要在念儿面前维持好这个形象了。赵唯也没想到妹妹会这样回答，不过想来她向来如此，很会讨机灵。
“说起来，唯儿，念儿，你们父亲可还好？”
孙昂敢把女儿远嫁到京城，心里对这个女婿还是非常满意的，女儿去世后，他也从未续弦，两个孩子养的很好，他总也像挂念儿子一样挂念着他。
“刑部朝廷上的事情费心劳神，父亲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不过好在我回来了有个照应，念念也长大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吧。”
赵唯单手放在桌上拿着茶杯，目光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缓缓的说到。
“会好的。”
赵念拉住赵唯的另一只手，坚定的说。
“会好的。”
孙昂起身摸摸俩孩子的头，同样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