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世间之事无奇不有。若说我是如何改变的……或许是一场梦吧。”
吴征知道她不愿说,也不强求。转头望着殷笃行卧房的方向。
“你大哥如今这个情况,跟你下山,你能照顾得过来?
还有殷致远这小子……”
“我们的父母都是人中翘楚。当年您若不是因崇拜他们的学识,我们也不会有这段师生情分。
我想…您也可以试着相信他们的孩子。虎父焉有犬子,您说是吧。
至于大哥,我这次下山也是想要找寻那云游四方的五洲医圣林奇词。
如果将他找到,那大哥的病也就不成问题了。若找不到,这天底下还有不少好大夫,一个个看呗!
总比呆在这虎狼窝里强的多吧。”
听她这一番话,平日里缓带轻裘,志行高雅的中年学究眼神中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哀伤……
“若是当年…你们能跟着阁主他们一起走就好了。
阁主夫妇虚怀若谷,志高学广。定会把你们教成这世间第一等的青年才俊!
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处何地,是何等情形……
若是他们知道你们如今的困境,那心该有多痛啊!
唉~也是怪我,既然知道澜帝将你们留下就是为了牵制阁主,却仍旧没有护好你们!
……
也罢!你既已下定决心,为师也不拦你。
族老那里我替你们顶着,日后天高海阔任由你们去闯。若是遇到困难,就捎信回来。
为师拼尽全力也会替你们解决!”
他说着,手中由掌化拳紧紧握着。正如他看着眼前女孩儿的坚定眼神,
仿佛这一刻他真的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丫头日后真的能成为一个足矣改变世界的强者!
殷千瑜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双手交叠,对着吴征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弟子礼。
“殷千瑜定不负先生期望!”
……
已至深夜,殷家二房轩玥阁。
主屋内还是“霹雳乓啷”打砸声不断!期间还夹杂着田氏狂暴地怒吼和丫鬟奴仆的哭泣……
“贱人!哭什么哭!来人,把她嘴给我堵上!”说罢又是砰的一声,木案上摆放的汝窑青瓷花瓶给砸了个粉碎。
下人见状不敢怠慢,也不顾那人是不是自己平日的好友,便拿了棉布把那倒霉的丫鬟堵上嘴,摁倒在地……
手下管事嬷嬷见自家主子大发雷霆,就连平时最重名声,绝不轻易发怒的自家少爷此刻也一脸阴霾。
小厮丫鬟们吓得都畏缩着不敢动,生怕她一个不高兴连累了自己。想了想,最后她只得自己上前劝阻道:
“夫人,这……这是怎么了?是谁惹您不高兴了,您跟我说说,老婆子帮您去收拾她!”
田氏经过一通打砸,心里的郁气已经消了不少。
此时自己从小到大的贴身婆子上来询问,田氏只觉得一股委屈之感涌上心头,瞬间有些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那…那个大房的小畜生!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毒死她!
刘妈妈,你说的对。那三个小畜生就是该死!今日经那殷千瑜这么一闹,我……我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完了。
全都完了!呜呜啊~!”
“这…是她又说什么疯癫之语,把夫人少爷给气着了?没事儿,您且看老婆子怎么整她!”
一听又是殷千瑜,
还以为又是像之前那样的傻子闹事,变着法子整治一下就好了。刘妈妈一张垮皮的老脸瞬间笑了出来。
可田氏和殷风鸣看着她一脸轻蔑的笑,心里这才发觉自己原先错得有多愚蠢!
“呵,看来还真是我们小瞧她了。原以为是一直任由我们宰割的傻羊,
没成想……倒是个不会叫的狼崽子!”
“她竟然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这么久,一朝出手,就让我们所有手段都付诸东流。
呵~好得很!
风鸣,你今日那么爽快地答应她做什么!
你便说那些产业他们打理不了,我们帮她看着不就是了,有理有据的那些人还敢多嘴掺和到咱家来?
现在倒好,明天一早就要把他家所有财产尽数归还!
那我们这些年所争取的一切不都得吐出来了?
数年谋划尽数东流……不,我不甘心!
我……”
“不甘心又能怎样!
难不成还要赖着不还,让外面那群看客认定我们是在贪图他大房的产业,是那等阴险宵小之徒不成嘛!
母亲,你清醒一点吧!
若是咱们真的那么做,可就真随了她的愿,将我们自己原封不动地送进她的圈套之中了!
这……本就是一场死局。
我们已入局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呵,好算计。”
说完,他终于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窜起身一巴掌扇在了一旁奴仆的脸上,将人掀翻在地!
那奴才不敢吭声,只得捂着脸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现在,现在就去账房清算。声势要大!
把记录在册,旁人能查得到的财产商铺都找出来!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并没有一丝想要贪财的意思。
殷笃行的事,那小畜生给我们留了余地。
至少明面儿上这事儿就不是我们做的。
旁人就算议论,可他们没有证据是我们指使。至少……保住我们二房的名声!
待那老东西干不动了,我想办法弄死他们三个,我还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苍雪阁。
没人……可以在道德层面指责我!”
殷风鸣一把推开房门,那眼神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阴霾和杀意!
这一夜,注定无眠……
殷千瑜和殷致远都没有休息,加上绿果儿和红缨,四个人都在殷笃行床边看着。
已至凌晨,本该是寂静休息的时刻,可是前院儿却传来人来人往搬东西的嘈杂声音……
绿果儿在门前张望了片刻,小跑着回来问道:
“小姐,他们好像在搬东西。可大声了,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呵,壮士断腕呐~好魄力!
红缨,去前厅看看,把咱们大房一派出去看热闹的那些人都叫回来。
可别让旁人传出我们派人去盯梢儿的消息。”
“是,小姐!”
红缨快步走出去,
殷千瑜见绿果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还是一派懵懂的模样便暗笑一声,
转头去看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殷致远……
“阿远…你来说,我为什么吩咐红缨这么做。”
……
“因为我们大房对二房一直以来都是信任包容。他们现在要做秀,也正等着拉咱们当垫脚石。”
“不错!不愧是我老弟,脑子就是好使!
绿果儿,记着……
真正的王者是不屑于用某种小手段来获取利益的。
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我们是苍雪阁的主人。自然要有容人之量,恕人之心。
而当他们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过之时,
我们就要拿出魄力,大义灭亲,按律法治了他们的罪。
阁主的名头是荣耀,也是枷锁。
既然我们下定决心从头来过,那就要谨言慎行,不能有半分差池!
……明白吗?”
她先看向殷致远,发现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也十分严肃地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殷千瑜很满意他的反应,随后去看绿果儿。
可绿果挠挠自己的发髻,眉头微微皱着,像是懂了,又似乎没懂。
殷千瑜被她这神态搞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有什么不懂的,快点儿问。”
“嗯……”
见自家小姐如此说,绿果也不再犹豫。便问道:
“小姐,听外面人说您本来都可以直接质问二夫人。
明明再审一下就能审出大少爷的事就是他们指使那两人做的,
可是最后您竟然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两个仆人身上。
外面的人都在说……说小姐识人不清,即便是清醒了几分却依旧是个……嗯……”
“依旧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女人。是吧?”
殷千瑜看着绿果儿犹犹豫豫,就直接接了她的话茬儿。
“唉,果儿啊,你以后还有得学呢。”
殷千瑜起身摸了摸绿果儿的脑袋,突然发现这脑袋圆溜溜的手感很好,就暂时没有放下。直接杵在她肩膀上对她说:
“这凡事都有两面性。
你看那田氏执掌全家那么多年,前厅后院儿谁不说她一句出家有道,温柔和善。
若是我一味地闹脾气指控她和她儿子,那很容易就会被那些酸儒之人判定为这一切都是我的诬陷。
况且…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到时候他们豁出去了反咬我一口,
就你家小姐我现在的名声本事,那到时候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可若是……我找人替他们顶了罪,放他们一条生路,那这结果就不一样了。
看客们觉得我愚蠢,那他们下意识地就会从我的角度去审视二房。这民风自然就朝着我们吹咯。
这样一来,我们大房占尽上风,你小姐我的名声要不要,还有那么重要吗?
所以呀,傻丫头!看问题怎么能只看表面呢,你这样出去那得吃多少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