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宇文晏,他眼下乌黑,还哪有往日的光彩模样。
“四皇子宇文晏即日起贬为庶人!剔除族谱,死后不得入皇陵!”
不就是睡了他一个老妃子和自己的妹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都没嫌弃梁清旖太老,配不上他,也没嫌弃宇文宜是自己妹妹,虽然她够年轻,身材也……
但是她们不过是两个女人而已,他可是皇子!如果自己被贬为庶人,这老不死的江山谁继承?
宇文熙?哼!他永远都是低自己一等的老九,永远也不可能踩在自己头上!
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继承大琰的江山,这本就是他宇文晏的!
也许是宇文晏眼中的野心太过不加掩饰,皇帝一眼就看清了他眼里的不屑。
心中顿时倍感失望,他最宠爱的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带下去吧。”
皇帝闭上了眼,对着下面挥了挥手,宇文晏被人拖了下去。
宋清洛看着他坐在龙椅上,垂着头闭着眼,便走上前捏着皇帝的肩膀。皇帝拍了拍她的手:“你回去吧,好好养着,也该到了临产的时候吧。”
只有提起腹中孩子的时候,宋清洛的脸上才有柔和的笑容:“是啊,劳烦皇上记挂着臣妾腹中孩儿。”
皇帝伸手搭上她的肚子,语气有些轻飘飘的:“这孩子就是朕的,不是也是。”
宋清洛愣神,他都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
“朕欠他一次,他的命救了这个孩子,回去吧。”
宋清洛咬着牙她知道皇帝是在说宇文骁,但是她如果有机会杀了皇帝依然不会手软。
等宋清洛出去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从桌子下面的暗格中掏出一块帕子,上面沾的血早就干了不知多少年。
“我已经还了一命,六弟……谢谢你。”
“皇上不必自责,逍遥王爷不会计较这些的。”大太监说着。
皇帝将帕子烧掉,慢慢问着:“都安顿好了?”
“奴才亲自去将人送到别院的,不过逍遥王似乎把那别院改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奴才没见过,不过那看着真是恢宏漂亮。”
大太监会想起那三层楼的建筑,有山有水,还有一座不小的花园,里面种满了百合蔷薇,甚至还有大片的的果苗。倒是有几分田园气息。
皇帝笑了,“小时候啊,皇弟小时候不受宠,却在我们这帮皇子中最自由。因为没人在乎他在做什么,我每每坐在窗边写着那些繁杂的文字文章,背着晦涩难懂的天文地理。他总是偷偷看着我,问我皇兄不累了?我给哥哥编草蚂蚱玩。
那个时候,我也是孩子。只是母妃太想我坐上那个位置了,她太想要父皇的宠爱了。我在冬天赤脚站在雪里,任由母妃将一盆盆凉水浇在我身上,她抱着我,一边跟我道歉,一边跟我说“你也很想见你父皇吧?只要你生病了,父皇就会更关心你,他也会看见我的!”我母妃她……她是个疯子,她明明知道父皇正忙着出征平定江山,她却只想着那无用的宠爱。甚至利用我。
父皇在边疆,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赶不回来。母妃生怕父皇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康复,便一直让我病着,我第一次离死那么近。最后是好久没看见我的小六给我送了草药,不然朕早就烧死了。一命还一命,朕的天子威严不能丢,舍弃一个逍遥王的名头,就能成全他们,朕为何不做?面子,比不上过命的兄弟。”
大太监是大小跟在皇帝身边的,也是最了解他的。
别人不知道,但是大太监知道,皇帝不是像别人说的那么软弱一无是处,他悲悯,珍爱一切对他好的手足兄弟。
“皇上您太累了,您为何不直接挑明了呢?”
大太监不想看着他这么累,动容地说着。
“你下去吧,朕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大太监还有很多话想说,却还是出去了。
皇帝站在窗前,天空竟然飘下了点点雪花,他伸出手想要接住,可是突然那漫天的雪花,居然没有一片落到他的手心。
“朕不是想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如果历史需要一个坏人,朕无能保护大琰的子民,不是合格的皇帝。但朕的儿子呢?熙儿很聪明,但是朕钻了牛角尖,忽视了他……”
皇帝回到桌前,拿起笔,心头却一阵郁结,“咳!咳!噗!”
鲜血喷洒在圣旨上,皇帝刚想用手擦开那些血,想想还是放下了手,重新换了一张,写着圣旨,庄重又小心地盖上玉玺才将它藏在“中正仁和”牌匾后面。
他又写了一张小纸条塞进锦囊里,随后擦干净了自己嘴角的血,小心翼翼地收拾干净血迹才出了门。
关门前,皇帝似乎是在怀念什么,他不舍却又释怀地看着这里的装潢,关上了门。
回到自己宫里的宋清洛坐在桌前,看着自己在宇文骁死的那天写下的话: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她把那张纸轻轻放在桌上,一旁填着银丝炭的德顺放下手里的火钳,端着热甜莲子汤放在桌上,他恭敬地说着:“娘娘,烛火伤眼,喝些甜莲子汤也歇歇吧。”
宋清洛看着那热汤里去掉了芯子的莲子,微皱着眉:“这莲子……”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将那苦涩的莲心剔除了,娘娘放心喝。”德顺仍然低着头说着。
宋清洛拿着勺子轻轻摇着甜汤,眼神看着碗里的漩涡说道:“自己去拿药,下去吧。”
德顺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停了好一会才往外面走。
他看着院子里的堆起来一层雪,轻笑了一下,张了张自己被莲子坚硬外壳弄伤的手,这个时候的莲子是御厨晒成干的,没有处理,他拨得很费力。
“宋时微,你果然是不会放弃嘲笑我的机会。”
宇文宜被关在公主殿里,外面是皇帝派了重兵把守防止宇文宜跑出去,此时宋时微就站在宇文宜面前,宇文宜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着大红嫁衣,头上戴着的是金丝盘凤簪,坠得满头华丽的珠翠,但她却只是她却坐在地上喝着酒。
“坐吧。”
宇文宜拍着身边的垫子,她脸上没了往日的嚣张狡诈,倒是带着几分挫败。
宋时微不怕她耍手段,坐在她身边,看着宇文宜一杯杯喝着酒,最后她举着空酒壶摇晃,见没酒了,便失望的放下酒壶。
她用那双醉意朦胧的桃花眼看着宋时微,也许是她醉了,看向宋时微的眼神中居然带着温柔,说出的话都带着酒气,“你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可高兴了。”
宋时微看着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绵绵的笑意,像个孩子一样眨着眼睛满心的欢喜。不过只是下一瞬间她眼中的欢喜就变成了麻木的情绪。
“但是他不是爱我,他只是觉得我宇文宜不过是笼络别国的工具罢了,我刚刚会走路的时候,他就派人教我学习媚术。他告诉我啊,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人会喜欢张扬太过聪明的女人。”
宇文宜抬眸看着宋时微眼里的羡慕与嫉妒骗不了人,她笑着哭了出来:“宋时微,我真羡慕你啊。你有爱你的哥哥们,又可爱的妹妹们,你是宋家的宝贝。你爹还会教你习武读书,从来不会强迫你,一切都遵循你的意愿。你知道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看到你那么自由,我多羡慕你啊。但我只是说了一句,就被身边的嬷嬷告诉了父皇,我被关禁闭、被断食,彻夜站在墙边,头上顶着倒满水的茶杯,只要洒了一滴就会被嬷嬷惩罚。”
“我羡慕,后来嫉妒,最后就变成了恨你。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小姐就如此自由,而我!贵为公主却永远被困在这座皇宫的囚牢!”
宇文宜激动,抄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她钗发凌乱醉醺醺地趴在地上,流着眼泪,绝望的闭上眼:“输了……我输了。”
宋时微看着烂醉如泥的宇文宜,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把你的皮都扒了,宇文宜你何必大费周章至我于死地?”
宋时微一把揪起宇文宜的头发,看着她那双迷离的眼睛:“宇文宜,看着大琰灭亡吧。”
宋时微甩开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宇文宜被人甩在地上,一点缓冲也没有,身上嫁衣点缀的珍珠宝石装饰反倒是硌得她浑身生疼。
她无力的趴在地上,闭着眼像是死掉了一样。
宋时微走了之后,一直站在门外的江九推开了门,他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只是被宽大的袖子遮住了。
“谁?”
“公主,是我江九。”
江九走过去,大力拉扯着宇文宜的胳膊,直接将她拽了起来丢在床榻上。
宇文宜只觉得这一摔,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摔出来了,她趴在床上,撑着身子坐着,发丝凌乱的抬眼看着江九。
江九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他轻而易举就将宇文宜身上的嫁衣脱了个干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像是在作画一般,划在宇文宜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刀伤。
宇文宜瞪大了眼睛,她大声尖叫求救:“疯子!来人!快来人!”
江九掐着她脆弱的脖子,手上的匕首捅进她的侧腰:“叫吧,没有人会听见的,我早就把他们都支走了,宇文宜疼吗?”
江九握着匕首发狠的在宇文宜身体里打转,割着她的肉。
他双目猩红的看着宇文宜:“这比你曾经施加在我身上的可轻松一百倍不止!”
宇文宜像是濒死挣扎的鱼,瞪着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罗斯使者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他骑在马上在队伍里并不显眼,他看着塞在轿子里被打扮好如同失去灵魂的娃娃一般的宇文宜,她散散的靠在车背,身上的暗红色嫁衣更显得她苍白的肌肤。
罗斯使者有些嫌弃,只是因为这不是他最初想要带回罗斯国的人。
最让他气愤的是,大琰皇帝居然都没有出来迎送!
简直是不把他们罗斯国放在眼里,看来他要考虑一下将四皇子的提议告诉给国王了。
温十方就和宋时微坐在茶馆里,他们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罗斯使者离京,宋时微看着那顶轿子,突然一阵风吹开了帘子,她看到了宇文宜。
她盖着红盖头,突然一头栽到在一旁,宋时微将茶杯放下,也收回了视线。
看来那群人还没有发现,轿子上和亲的公主已经死了。
“宇文宜是死了吧。”
温十方早就顺着宋时微的视线看向轿子里,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一幕。
不过他并不意外,他在每一个宫中都安插了卧底,宇文宜这些年在公主殿里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有了解。
表面太乖顺的人,往往私下里隐藏着的最让人难以置信,比如温十方也想不到,宇文宜还有亲手活剐活人的癖好。
宇文宜的死不值得同情,死在她手里无辜的人太多了,被她折磨的人也太多了。
宇文宜的和亲过去没几天,宇文晏就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宫中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掉,他养的私兵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人,自己急需大笔的钱来养这些兵,没有兵力,夺权夺位都是扯淡!
他知道父皇已经动了想叫宇文熙继位的心思,他必须得快点来。
宇文晏不知道,自己这些举动都在宋时微和温十方的监视下,哪怕宇文晏每天出宫多少次,两人也是了如指掌。
此时的两人正在宇文熙的宫殿里,鹿嫔也怜爱的看着挺着大肚子过来的宋清洛。
只是温十方看着宋清洛的肚子若有所思,他将宋时微带到一旁,将那秘药的事情跟宋时微说了。
“什么!这是真的?”
宋时微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药,惊讶之余便是匆忙的拉着宋清洛回了翊坤宫。
“你必须丢了这孩子。”
一关宫门,宋时微便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