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搓搓手,终于问出了最紧张的问题:“宋小子,可有婚配啊?”
宋时微看着张老爷子,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老爷子说的这么明白,她怎么可能还听不懂?
这就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女儿身,想要把自己介绍给郑玄笙啊。
一边正在啃骨头的江欲霖,依旧埋头吃肉,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就连江欲霖都听懂了张老爷子话中的含义,可惜,张玄笙可是一点也没听懂。
他捧着羊杂汤,喝得正高兴,见老爷子还不喝,傻乎乎的问着:“爹,你快喝汤,这玩意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张玄笙用袖子擦了擦嘴,又从盆里挑了块肥瘦相间的棒骨,津津有味的啃着。
眼神还一直在宋时微和张老爷子两人之间盘旋。
张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拿起烟斗就又敲了他脑袋一下。
“爹!你打我干啥?那羊杂汤就是……算了,不跟你说了。”张玄笙瘪着嘴,有些委屈的抬着小板凳,气呼呼的转过身,背对着几人,孤独寂寞的啃着棒骨。
宋时微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家中的小妹,宋永乐。
只要她把小永乐手里的糖抢走,不许她吃太多的时候,小永乐也是气鼓鼓的转过身,背对着不理她。
两人的小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老爷子,我恐怕是不行了。”宋时微有礼貌的笑着,用手拿回了桌上温十方之前给她的玉佩,重新系回腰上。
张老爷子的眼光一下子就变得暗淡,随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儿子没出息,转头又踹了一脚正在擦手的张玄笙:“成天就知道炫!肥成猪了!”
这话张玄笙可不乐意听了,“爹,你不能看宋兄弟有媳妇了,你就损我啊,况且你儿子这不是胖,这叫健壮,八块腹肌呢!”
这话成功换来亲爹的白眼儿。
宋时微也被这对父子的相处逗笑,张玄笙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问题。
“宋兄弟来乌苏,是十方哥叫你来办事?”
宋时微见几人都是温十方的老友,便压低了声音:“温十方出事了。”
“他怎么了?严重吗?你说啊你!”
张玄笙差点跳起来,不过被张老爷子一巴掌按了下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焦急的看着宋时微,怕是下一秒就要抓着宋时微的肩膀摇晃了。
“大琰最近和苗疆发生冲突,我兄长领兵出征,此次出征与以往不同,四皇子和九皇子也在其中,温十方怕九皇子殿下出意外,便跟上了队伍,没想到被苗疆圣女暗算,中了情蛊,现在还没醒过来。”
张玄笙垂着眼,过一会才说着:“这个什么苗疆圣女,是苗羽吧!”
宋时微有些惊讶张玄笙是如何知道的,就听他继续说着:“之前我和十方哥出去玩,十方哥的娘亲温姨发现了吊在悬崖上的苗羽,她当时身体……不是很好,就让十方哥去救苗羽上来。
没想到十方哥把她救上来,反倒被这个小玩意儿讹上,也就是我当时武功不行,否则我去救,肯定不会有这档子事。”
张玄笙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摇摇头连忙改口:“就不该救她,苗疆还能不派人找她?叫她死了不成?”
然后伸手又拿了块棒骨继续啃着,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宋时微却注意到了张玄笙的话,她总觉得奇怪。
苗羽为什么要去悬崖边?又怎么会不小心掉下悬崖?难道就这么巧,赶上温十方和他娘亲会去那里?
如果有人要害死苗羽的话,一定会亲自确定她死透,怎么会叫她那么幸运的挂在悬崖边上,等着人来救。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
宋时微可不相信这就是巧合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正想着,坐在身边的江欲霖用擦干净的手,拽着她的袖口:“师父,我想要喝这个汤。”
宋时微又给他点了一份,抱着汤喝的江欲霖扫了一眼门后的通缉令,淡定的低头喝汤。
“掌柜的,你这驿站成天人来人往的,就没见过这个人?”
一个背着剑的年轻人用手指敲着通缉令上黑白画的人像。
店掌柜拿着块抹布擦着手走过去,仔细看着通缉令上的人,皱着眉仔细想着,又转头在驿站里看了一圈,视线停留在江欲霖身上,不过几秒钟又移开了。
江欲霖在感受到掌柜视线的时候,端着汤碗的手一抖,十分满的汤也溅出了一些。
“我还真没见过,放心吧景昱,我只要是见过这通缉令的人,肯定告诉你。”
店掌柜还是摇摇头,一脸真诚的看着景昱。
景昱眯着眼在店里扫视着吃饭的人,视线停在了江欲霖的背影,越看越是怀疑。
江欲霖不动声色的向宋时微靠过去,宋时微也注意到了江欲霖一直在躲着这个叫景昱的。
于是也侧着身帮江欲霖遮挡着,张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眯着眼一脚就踹到张玄笙的凳子上。
一米八几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低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臊得张玄笙红着脸,从地上起来拍着灰尘,“爹你干啥啊?”
张老爷子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甚至抽了口烟,吐着烟圈慢慢说着:“你爹我刚刚腿抽筋了。摔一下还能摔死你啊?”
张玄笙不和他爹一般计较,重新坐下,闷头就是吃。
景昱被刚刚的小闹剧一打岔,也不过去掺合什么,转身跟掌柜说着:“要是见到了,一定要跟我说。”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
景昱朝着宋时微那桌看了一眼,才出了驿站。
等到景昱走出门,江欲霖确定他已经走远了之后,才放下碗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小兄弟是得罪那人了?”
张老爷子勾着腿,叼在嘴边的烟斗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叫老爷子眯着眼看着江欲霖。
江欲霖本来没打算回答张老爷子的话,但是宋时微也看着自己,便抬眸看着那碗飘着香菜的羊杂汤说着。
“景昱,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学了文,另一个学了武。我家原本是富商,家境不错,景昱是家里下人的孩子,小时候我们年龄相仿,便时常在一起玩,有一次家中遭遇刺杀,景昱他还替我挡了一刀。
后来我科举童试还没考,就听家里人说景昱的爹手脚不干净,被我爹打残了手脚丢出府外,连同景昱也是如此。大琰打压富商,充盈国库,我家就是第一批,娘带着我逃难,却被奸人打劫,我娘为了保护我,被……
我再遇上景昱是七岁那年,说来可笑,我年纪小被他残废的爹拖到巷子里报复,他将我打了个半死,我看着旁边的石头,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他死了。景昱刚好看到我杀了他爹,我解释不清,就跑了,之后就被人牙子抓了起来。之后的事,师父都知道了。”
张老爷子被江欲霖的经历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江欲霖的肩膀,一个劲儿说着:“好孩子啊,受苦了,真受苦了啊。”
江欲霖倒是没觉得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被张老爷子搂着。
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景昱的消息,江湖人说景昱就是一尊杀神,和上官翎齐名,只不过上官翎只杀该杀之人,而景昱则是为了银子,为了钱杀人。
据说,没有景昱杀不了的人,如果真的杀不了,那就是银两还给的不到位。
但是他一直在找一个人,甚至惊动官府发布通缉令。
景昱要找的就是江欲霖,师父之仇,景昱死也要报,他迟早会找到江欲霖的。
江欲霖也同样知道着一点,但他如果现在被景昱找到,那就是必死无疑。
“他的武功你知道多少?”宋时微问着。
江欲霖脸色凝重:“景昱三岁练剑,九岁悟出自己的剑道,如今他十三岁,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水平如何……”
打记事起,江欲霖每天清早起来读书,总是能看见窗外景昱练剑的身影。
自己有时候会偷懒,会偷偷背着教书夫子开小差,甚至装病不读书。
但景昱不会,即使生病染上风寒发热也不会休息,每天早上都会练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停歇。
当年被刺杀时,他替自己挡了一剑,等刺客被抓,他也是紧张的看着自己有没有事,自责自己的剑术无异不够精湛,却不顾自己的伤势,抱着自己道歉,以致最后在胸膛上留了一道剑口伤疤。
景昱刚进门的时候,江欲霖就认出了他。
他还和当年一样,却又不一样。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浑浊不堪,暗淡无光。
“这就难办了。”宋时微思斟着,她估计以江欲霖的实力应该是打不过景昱的,“师父会帮你的。”
江欲霖却摇了摇头,“这是我和景昱的事,我们之间牵扯了太多太多,师父不要杀了他。”
宋时微抿着唇,过了半晌才答应了江欲霖:“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你也不能折在他手里,等我们回去之后,你的训练要加倍,上次决斗你的剑术有很大短板,只知进攻不懂放手,这样往往容易被人一招毙命。”
江欲霖点点头,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的缺陷居然这么大。
“话说你们来这乌苏有什么事?”
张玄笙终于吃饱喝足,擦干手问着宋时微。
“冰天蚕,乌苏雪山上的冰天蚕。”宋时微说着,“还有熔岩口完整的凌花,只有这些才能救温十方的命,否则情蛊会吞掉他的神智,不久他就会死。”
“该死的苗羽,小爷我当初就该把藤蔓割断,叫她掉下去算了,省的来祸害十方哥!”
张玄笙咬着牙义愤填膺的说着。
一旁抽着旱烟的张老爷子却摇了摇头,“这冰天蚕雪山上没有。”
“怎么会?地图上明明标注了冰天蚕就在乌苏雪山上啊。”宋时微展开地图,张老爷子眯着眼凑过去,用手指指着地图上的问号。
“这就是原因,我在乌苏生活了这么多年,无数次上过乌苏雪山,却从来没见过冰天蚕,想来都叫这神秘的乌苏族人收集了起来。”
张老爷子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苍老的声音慢慢说着。
“这乌苏人可不好找,我就从来没见过,只知道曾经有人找到了乌苏族地,却再没出来过……”
宋时微看着地图上的问号,眼神坚定:“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试,我绝对不会叫温十方就这么死了。”
“我也跟着你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况且我对乌苏雪山肯定比你们两个熟悉,也好给你们带带路。”
张玄笙也说着,这一次倒是没见张老爷子说什么,反倒是高看张玄笙一眼。
三人当即就决定现在驿站休息一晚,明早就出发,寻找传说中的乌苏族地。
“一个眼神就够了啊!”
“手法怎么回事?狠一点!”
宇文骁手里拿着小木棍,敲打着宋清洛的手背,严声指导着。
宋清洛双手一摊,“不想弹了,就这样吧。”
一副摆烂无所谓的咸鱼模样,站着的宇文骁抱着胳膊,眉毛挑着看着宋清洛:“怎么了娘娘,你不争宠了?不往上爬了?太后引给皇上的那位柳沁儿姑娘,今日可是被皇上叫去弹曲儿了,也对,娘娘没什么天赋,不行就算了。”
不行?不行?!
说谁不行呢?!
宋清洛又重新起好势,“老……娘娘我还就不信了!”
一阵急促的琴声响起,毫无意外,宇文骁的批评又出来了。
“啧,不要软绵绵的,在这里手不要顿,再来!”
宋时微深吸一口气,又摆好手。
“这里不要顿!”宇文骁拿着小木棍指着,“这里可以等。”
宋清洛弹的是《行者》,描写的是古时候龟兹国的繁华景象,要想段时间获得皇上的关注,像宋清洛这样没有一点点底子的菜鸟,只能“作弊”。
只练一首高级曲子,叫皇上耳目一新,就足够了。
《行者》复杂的点奏、快速的指序、短摇、轮指,对宋清洛来说,就是要了老命的地狱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