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人小辈分大咧。”
那老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也不以为意,将两人领到一处点着红灯笼的小院里,推开东厢的门。
“你们就在这将就一晚吧。”
那是间普普通通的砖瓦房,除了张窄床外,其他都欠奉。
房间里还隐约透出灰尘味,应该已经许久都没人住了。
“哎呀,看您说的哪里的话,要不是您,我们就得住在外面了。”
李建刚又掏出一张票子,塞给大爷。
大爷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起来,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声:“按照习俗,我们本地人的婚礼不能有外人在场,你们晚上可千万不要乱跑咧。”
“不会,一定不会!”李建刚当即保证。
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相当强悍,忽悠的那大爷连就警告都是软绵绵的。
送走了大爷后,李建刚立刻收拢了神情,揉了揉笑僵的脸,纳闷道:“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是发现什么了吗?”
叶青时转头望着院子里殷红如血的灯笼,慢条斯理地道:“我比不上你,竟然能跟怪物谈笑风生。”
在她的视野中,这个村子就跟之前的第二研究所一样,所有人都是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个慈眉善目的大爷异变得更是彻底,整个人一半腐朽如枯骨,一半血肉堆叠成怪物,已经没有了人形。
“焯!”李建刚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立刻举旗起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就算说了,你敢当着他的面拒绝他的亲近?”叶青时不咸不淡地道。
李建刚:“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叶青时笑着摇摇头,而后在唇边竖起手指,指了指门外。
低矮的木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奇怪的人,头戴面具,身上穿着一身格外肥大的奇怪衣服,上黄下青,宛如街头散发传单的巨大人偶。
这些应该是那老头特意安排的监视人员,确保她俩今晚能“老实”待在屋里睡觉。
但显然,叶青时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两人附耳商议片刻,李建刚当时兴趣大起,捋了捋袖子,清了清嗓子,一副要登台唱戏的样子。
“哎呀,哎呀!”
她扯着嗓子痛叫几声,果然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
从门外立刻探进两个花红柳绿的脑袋,面具上描摹的古怪头像上显出两队大到突兀的黑眼睛,看向二人。
李建刚一见事情有门,表演越发卖力,左手猛拧自己大腿,嘴里的痛呼更加真实。
两面具男彼此对视一眼,犹豫片刻,便推门走了进来:“客人,出什么事了么?”
他们一边问,一边推开了那扇陈旧的木门。
门后等待他们的是两根棒槌,“蹦”的一声,对两人进行了物理麻醉。
偷袭完成后,叶青时和李建刚瞟了一眼门外,而后一人一个,拉胳膊拽手,将人事不省的两人拖进了房间。
一阵窸窸窣窣地不料摩擦声后,两人换上了面具男的装束。
面具一带,谁也不爱。
但美中不足的是,叶青时现在的这副身躯,身高太过矮小,破绽极大。
但好在她早有对策,青蚨丝从衣袖滑出,一分为二,漂浮在叶青时脚下。
叶青时纵身跳上,而后用宽大的裤腿一遮,当场就无痛长高了十几厘米。
一旁的李建刚瞧见她的操作,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
叶青时丝毫没有半分异常,脚踩着俩自动滑板,走得那叫一个轻松写意。
两人刚偷偷摸摸地来到门口,正准备趁机四处转转,就忽听得一阵咿咿呀呀,期期艾艾,惨惨戚戚的唱戏声陡然响起。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那种喜庆却又诡异的音乐。
“吉时已到,婚礼就要开始了!”
就在俩人一头露水时,不远处一道人影匆匆从他们面前路过,瞧见他们还顺路打了声招呼。
“你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叶青时两人应和着,从善如流地加入其中,朝村头的广场赶去。
村大槐树下,人群不断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将不远处的祠堂围得水泄不通。
与此相比,人群中央的戏台也越发热闹起来。
二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只是站在人群最外围,透过人缝往里看。
李建刚还好,勉强可以看见些东西,但叶青时却身高不够,两眼一抹黑。
好在有系统帮助,她无需眼睛,也能遍知一切。
戏台上的一切内容更是历历在目。
那是三个带着瓜皮小帽的男人,高坐在凳子上,面前各摆了一个大鼓。
三人故意嘬起嘴唇,拉长下巴,扮成獐头鼠目的样子,眼珠子灵活地四处转动着,配合着一张枯黄到没有半分血色的脸皮,显出一种诡异的危险。
鼓声“咚咚咚”响起,活泼俏皮地隐约在黑暗中传荡开去,仿佛一群耗子自发簇拥起来,东张西望,警惕万分。
叶青时瞧着一旁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黑字。
老鼠抢亲。
“噔噔蹬蹬”,又是一阵密集轻快的鼓声响起,竟有种老鼠偷偷摸摸,却又迅速无声地从某处偷跑而过的感觉。
那声音让她想起动画片中特地给老鼠的配音,宛如多足纲动物在肌肤上迅速爬过。
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蓦然升起,让人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青时打了个寒战,立时发现了那股恐惧感的来源。
不远处紧闭的祠堂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缝隙,仿佛洞开了一个深渊。
有让人心悸的东西不断从缝隙里散逸而出。
不知不觉间,四周起了一场大雾。
叶青时凝望着深渊,回过神时,发现深渊已经吞噬了所有。
她像是从热闹的婚礼现场,瞬间步入棺材,那种欢快诡异的音乐隔着一层什么悠悠响起,黑暗的背景里是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隐约间,她思绪似是随着音乐延伸出去。
无星无月的黑夜。
远处纸糊似的房子。
偶尔传来的犬吠,以及戛然而止的婴儿哭声。
空荡黑暗中的大红轿子。
十里铺陈的血红灯笼。
以及披红挂绿,吹吹打打的老鼠迎亲队伍……
她就像是躺在棺材里,听着来自阳间的最后一道送行的乐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