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还活着呢？”
叶青时缓步走过去，好整以暇地俯瞰着罗维明，唇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罗维明此时已是面目全非。
左半边肩膀连带着整条手臂全都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裂，边缘处还残留着狰狞的牙印。
而他的双腿也早已不翼而飞，白森森的骨茬从压扁的血肉里透出，涌出的鲜血泛着一层黑色的沫子，混和着尘土，格外骇人。
“救我！”
罗维明伸出唯一余剩的手臂，嘴唇蠕动着，吐出微弱的声音。
叶青时微微俯下身，侧耳倾听：“啊，你说什么？”
“救我！救我！”
罗维明一张嘴，口中便涌出大量鲜血，但他不管不顾，拼命哀求，眼中凝结着悲哀的绝望。
不管是谁，请救救他！
叶青时低头瞧着他，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格外的天真和善。
“好啊，来，把手给我。”
她说着，向罗维明伸出了手。
罗维明灰烬般的眼睛里骤然燃起希望的火花，明亮宛如星辰。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蠕动着，将自己血污满布且残缺的手，放在叶青时长满茧子的掌心。
“谢……谢……”
但他话未说完，叶青时就轻轻抬起手臂，任凭那只倾尽力气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
就仿佛伸手轻抚波浪时，漠然看着流水从掌心消逝。
“哎呀，对不起，手滑了。”
她笑眯眯地道。
罗维明满怀希冀的目光蓦地熄灭下去，变成怨毒的仇恨，毒蛇一样盯着她。
“贱……贱人！”
叶青时直起身，冷冷一笑。
一点星子无声从她袖间滑落，没入罗维明胸膛，一闪而逝。
罗维明绝望的眼睛迅速燃为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青姐，青姐，你找到二哥了吗？”
身后，小影急匆匆跑来。
叶青时转身，而后向一边退开一步，露出那具凄惨变形的尸体。
“我们回来晚了。”
罗维明的死亡给整个团队都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这位安全区的二把手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资历，在众人头上作威作福已久，自然得不到什么人心。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盼着他早死。
但如今他真的死了，众人却又为难起来。
罗维明毕竟是他们的二哥，就这么死在任务中，他们倒有了保护不力之嫌。
叶青时当然看出了这一点，主动申明，他们一直按照罗维明的安排行事，营地被袭，属实意外，与任何人无关。
随即，她又主动建议，让罗维明的副手，也就是那个曾跟她一起逃离车厢的“背景板”暂当队长。
那位“背景板”叫路风，他神色沉沉地瞧了叶青时一眼，什么都没有多说。
而后，众人便为牺牲者收拢了遗体，又另换了一个地方扎营，准备休息一夜，第二日早上回去。
此次的狩猎行动，除了罗维明等人外，没有任何人手损失。
因此众人回去的速度比起来时，还快上了不少。
不过三四日，就赶回了安全区。
二把手的牺牲在安全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些依靠罗维明生存的毒虫们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大腿莫名其妙地死去，纷纷叫嚣着要调查真相。
而一直跟罗维明看不对眼的叶青时，自然就成了他们怀疑的对象。
但叶青时身边证人众多，又没有作案时间。
加上有路风这个罗维明曾经的手下作证，审查叶青时之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趁此机会，卫致以雷霆手段，将依附于罗维明而生的腐枝败叶全数清理干净。
一举将聚集点埋伏在安全区的暗线和渠道清扫而空。
与此同时，安全区内部的“猪猡”制度也被彻底取缔。
那些未能成功觉醒的普通人不再是任人宰割的一次性“废料”。
他们可以根据自身能力，完成相应的工作，获得“贡献点”。
而后通过将“贡献点”兑换成物资，来养活自己。
当然，这样的制度还有很多缺陷。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毫无尊严的“猪猡”，而是能自力更生的人。
叶青时养好伤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训练。
她增长的精神力和变异的青蚨丝，在不间断的生死磨砺中，逐渐得心应手。
这让她很是兴奋，便又延长了训练时间，每日从训练场里出来时，安全区里都是灯火具息。
但是这日却不一样。
她清理完身体，正准备回房，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其中还夹杂着熟悉的哭泣。
叶青时循声过去，看见地下二层的某个房间门口，聚集了几个人，正围着什么大声呵斥。
“罗维明已经死了，这里不再是你的房间了。”
“就算你是二嫂，也不能在安全区里白吃白喝。”
“我们没必要养着一个什么都不做，却只知享受的金丝雀。”
叶青时走上前，果然看见了严柔。
她悲苦地坐在地上，神情哀怨而委屈。
“可是……可是我没地方去了啊。”
她捂着脸，哀哀低泣。
周围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青时制止。
“卫致不是给你安排了工作么？你怎么会没地方去？”
她在严柔面前蹲下，轻声问道。
严柔乍一看见她，满心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青时，明哥为什么会那么倒霉，他那么强大，怎么就这么死了啊？”
“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叶青时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随时死去，依附他人根本不是长久之法。”
她将严柔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静静地瞧着她红肿的双眼。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也想成为强者么？那就擦干眼泪，现在就去做。”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觉醒能力。”
严柔抽抽噎噎地道。
“人类进化后的身体比你想象中要强大的多，外勤组有很多人，仅凭自身，就及得上普通的觉醒者。”
叶青时声音平静，就连眼神都静水无波。
严柔面上神情变换，许久之后，她仰起那张苍白天真的脸，看着叶青时，一字一顿地道：“我想像你一样，变强。”
叶青时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笑了起来。
安顿好严柔后，她就回了住处。
然而刚到一楼大厅，就看见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宛如一抹幽灵。
卫致。
叶青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伸手去推自己的房门。
然而卫致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低沉飘忽。
“我刚刚梦到阿明了，梦见他当初为了救我，差点成为变异种的口粮。”
叶青时没有说话，转头走到卫致身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卫致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只有声音轻轻地，静静地，在暗夜中漂浮。
叶青时无声地倾听着他的诉说，说他和罗维明在末世最初的绝望和恐慌。
说他们的守望相助，生死不离。
说他们的友谊和逐渐冷下去的刎颈热血。
“啊，我就这么默许他……死了。”
最后，卫致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