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逗留,转身走到洞内。因为紧张,她花了比平常较多的时间,才找著火信子,点亮灯火,让洞内变得明亮。
灯光照亮岩洞、石地,以及强撑著身子、坐在那里的男人。
那画面让人怵目惊心。
他的伤不只在背上,就连他的肩上、颈上,甚至是胸前,也满布著可怕的伤痕。他能够强撑到现在,没有丧命,就够让人讶异了。
看得出来,他的意志强韧。但是,再强韧的意志,也无法阻止因为严重失血而产生的虚弱。
他的眼神愈来愈涣散,肤色愈来愈苍白,连声音也比先前微弱。
“过来。”他紧盯著她,对她伸出手,鲜血从指尖滴落。
花琉璃迟疑著,望著他的神情有些胆怯,但眼里的关怀与担忧,却始终不曾褪去。
“过来。”他重复,这次声音里多了丝不耐。
她还没有任何动作,他却突然开始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咳洒了一地,他的脸色更惨白了,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该死,他撑不下去了!
“咳、咳咳咳……”他在心里诅咒著,却咳出更多的血,他的意识更模糊了。
朦胧之中,他仍感觉到,那小女人急急的离开,经过他的身边,脚步声朝著洞口逐渐远去。她经过他时,海风吹起细致的绸衫,在剧痛与虚弱中,他竟还能分辨出,她的衣衫滑过那些伤口的感觉,以及那抹让人迷醉的清香。
意识逐渐朦胧。
黑暗缓缓笼罩了一切,他知道那个小女人会去找来其他人。而那些人一旦发现他,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在昏迷之前,他苦笑的确定。
他死定了。
......
水。
冰凉的、甘甜的水,滴落到乾裂的唇边。
昏迷中的男人,发出一声介于饥渴与痛楚间的呻吟,他无意识的张开嘴,吞咽著甘美的清水。
冰凉的水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滋润了他火烧般的喉咙。
他贪婪的喝著、吞咽著,直到水滴不再落下,火焚似的高温,再度席卷了他。他紧闭双眼,辗转呻吟,染血的结实胸膛起伏著。
跪在石地上的花琉璃,从壶里倒出水来,将手绢浸得湿透,才又倾身,耐心的将清水一滴滴的喂入男人口中。
一旁还有着剩余的草药、染满血污的棉布,以及一盆己被染红的水。
家中藏书无数,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还记得书里提过能止血疗伤的草药。所幸,那种草药颇为常见,山坡的另一边,就茂密的生长了一大片。
她采集了草药,回到别院里,收集了些乾净的棉布,避开了丫鬟与奴仆们的注意,天黑之后几个时辰,才又设法回到岩洞里。
男人仍旧昏迷不醒,一动也不动。
她先用沾湿的棉布,擦净那些血污。乾涸的血迹,得先用棉布湿润後,才能擦拭乾净。她避开了伤口,小心的不弄痛他,逐一拭净血迹。
宽阔的双肩、结实的胸膛,强健修长的四肢,逐渐袒露在眼前。这是她有生以来,首度面对半裸的男人,粉颊上浮现娇红,她努力克服羞怯,耐心的擦拭著。
湿润的棉布,擦拭著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他的下巴。一张憔悴苍白,却好看得让她讶异的男性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忙了大半夜,他仍旧昏迷不醒,倒是那些敷在他伤口上的草药,终于发挥作用,血慢慢的都止住了。
花琉璃不敢冒险搬动他,只能坐在一旁,默默望著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这儿;她知道自己该去找人来才是。但她给了承诺,答应他不去找人,却又无法扔下他,留他在这里等死。所以,她回来了,带著草药替他清洁包扎,她从不曾做过这种事,只能冒险孤注一掷,照著书上所说依样画葫芦,处理那些多得吓人的伤。
夜渐渐深了,忙了大半夜,她也倦累得撑不住,几乎就要睡去。但是,一阵沙哑的呢喃,却蓦地响起。
“别……别……任何……”
花琉璃惊醒,睁开眼睛。
“别……别……”
是他!
他醒了!
她错愕的靠近,却发现他虽然睁开了眼,但眼神涣散。
“别找人。”他说道,声音沙哑。“别找大夫,别找任何人来。”他重复,涣散的视线,逐渐凝聚,视线锁住她的眼,彷佛这个世上,除了她之外,他的眼里什麽也容不下。
“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她低声保证,嗓音柔柔。
他注视著她,黑眸灼亮,神智半昏半醒,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能够勾人魂魄。“你走了。”他表情困惑。
“我又回来了。”
“为什麽?”
她咬著唇。“你受伤了,我——”
没等她回答,他突兀的又开口,神情如醉。
“你好香。”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她讶异极了,还未及反应,他又再道:“你像花一样美。”
粉嫩的双颊,因为羞怯,蓦然浮现淡淡的红晕。
“我——我——”她揉着手绢,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问。
“我死了吗?”
“没有。”她镇定心绪,伸出有些微颤的手,试图安抚这个因高烧而意识紊乱的男人。“你在发烧。”
他抬手,握住那软嫩的小手。
“你的手好舒服。”他满足的叹息著,用唇摩擦著她的掌心。“好冰,好舒服。”凉润的肤触,稍稍降低了火烧似的焦热。倘若还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他是多麽想将她抱入怀中,紧紧拥著。
花琉璃羞窘得不知所措,想要收回手,却怎麽也抽不回。
男人炙热的气息,吐在她敏感的掌心,让那儿的肌肤,灼热得像是染了火。他的唇好烫,就像只动物般,本能的、掠夺的吮尝著她的柔软,让她不由自主的战栗。
“你是阎王给我的奖赏吗?”他又问,不肯松手,热烫如烙铁的唇,在她掌心印得更深。
她红著脸摇头,尝试著再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你——”她鼓起勇气,羞极的开口。“请放开我。”
他没有回答。
“请你——”
没有回应。
那双黑眸再度闭上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沈。
他再度因为高烧而陷入昏迷之中,而那只满布伤痕、仍有力的大掌,却还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花琉璃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留在原处——
留在这个男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