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姣姣从车厢后的木质窗格缝隙向外看去,跟在马车身后的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马车肯定是被人盯上了。
珂黛丝想下车查看,却被何姣姣低声叫住了:
“别动,外面危险。”
四周静得骇人,除了乌鸦凄厉的叫声与风声略过,便再无动静。
要不是王叔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大睁着双眼,何姣姣几乎要觉得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劫道之人出手狠辣,能在瞬息之间取人性命。却在毒杀了王叔之后,蛰伏在暗处,按兵不动,应该就是为了等她们先出来。珂黛丝要是就这样贸贸然出去查看情况的话,只怕是会像王叔一样死于非命。
但是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姣姣攥紧手中的金针,将罗波那交到珂黛丝怀中后,慢慢移动到马车门口,将几张银票和雪兰掉落的描金粉盒全都扔了出去,对着外面大喊:
“外面的壮士!这是我们全部家当,你们可以随意取用,只放我们一条生路便是了!相信你也知道,我是官眷。这马车是何丞相府上的马车,我们身后跟着的是朝廷的人。要是在这种地方出了事,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一路并没有砍杀声,也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再加上劫匪故意将马车引到小路,避开随行的侍卫。何姣姣推测,劫匪很可能只是一个人。
所以她故意将财产当作诱饵,并用丞相的名声来威胁。只要劫匪暴露在她的视野里,不管是劫财劫色还是寻仇,只要没有黄五那样的高手干扰,她都有把握能用飞针让对方有来无回。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从车顶传来,隐约带着一丝妖孽感:
“拿朝廷来压我?小姑娘,你很有想法。”
见他不上当,何姣姣心一沉。转头却看见珂黛丝浅灰色的眼睛一亮,对着车顶大喊:
“舅舅是你吗?你终于来救我们了!”
听到珂黛丝沙哑的声音后,车厢前凭空出现一个绯红色的身影,长身玉立,姿容胜雪,赫然就是萧彻的模样。
他对着珂黛丝点点头,目光温柔:
“嗯,舅舅来接你们回家。”
何姣姣并没有见过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她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而珂黛丝却激动非常,要不是碍于怀中的弟弟,她就要冲到这个舅舅面前,哭诉这些天受到的非人的虐待。
珂黛丝和罗波那是大秦兵马元帅摩罗衍的孙儿,也是萧彻早逝的姐姐和谷公主的孩子。
去年十月,摩罗衍叛逃西凉,大秦皇帝大怒,判处他抄家灭族之刑,族内十四岁以下皆罚没为奴隶。
即使珂黛丝与罗波那是身上流着一半大夏皇室的血,也没有幸免于难,辗转间被卖来了大夏。
由于大秦与大夏战事吃紧,边境封锁严密,萧彻在大秦的情报网受到重创,七零八落地不成体系。在最近两国和谈之际,才得知这两个孩子被罚为奴隶,在大夏的人口市场被奴隶贩子虐待。
大秦律法严苛,罚没为奴隶者卖出者终身不得回大秦。而如今两国虽已和谈,却仍旧关系紧张。若是他将这两个孩子收留在摄政王府,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特别是想收回权力的小皇帝查出来,从而对两个孩子不利。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萧彻本想将两个孩子救出后,就杀了所有知情人灭口,而后将两个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到大事已成后再接回府中。
却没想到,何姣姣先他一步买下了两个孩子。
这迫使他不得不改变原定计划,先派元问去丞相府打探消息,自己则追随着官员车驾特有的车辙印和成群的马蹄印找到了何姣姣的马车。
在看到何姣姣帮助罗波那脱离鬼门关后,萧彻暂时放弃了杀了除了两个孩子外的所有人灭口的想法。
何姣姣说的并没有错,罗波那的病,只有静养才是最佳的治疗方法。他选的地方虽然安全,但封锁闭塞,缺医少药,不利于罗波那的身体恢复。而且听她的意思,像是愿意收留这两个孩子。
但这不足以让他放心把孩子交给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准备测试一下何家的这位义女是否够资格抚养这两个孩子。
故而他杀了车夫,让马车失控,自己则作壁上观,想看看何姣姣的反应。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何姣姣对两个孩子还算爱护有加。只是打发劫匪时,她竟是用金银财帛,还将自己的身份全盘告知,太过天真愚蠢。他要真是劫匪,那这一车人绝不会有一个活口。
这样没用的贵族小姐,断然是不能保护好珂黛丝和罗波那两个孩子的。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她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想到这,萧彻的目光紧盯着蒙着面的何姣姣,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中带着威压,开口道:
“小姑娘,知道了本王的秘密,你和你的侍女想怎么死?”
雪兰跟随崔夫人赴过宫宴,自然是见过这位以冷血无情著称的摄政王萧彻。她虽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位摄政王,但也听说过他杀人如麻,嗜血残暴的名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道:
“求摄政王开恩,看在我家小姐救了您的外甥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对于这位摄政王,何姣姣也是听过他的大名的。她像是被吓到一般,一言不发,哆哆嗦嗦地从想要扑进舅舅怀中的珂黛丝手中接过罗波那,声音带着惊恐:
“求求你,珂黛丝。帮我向他求求情吧,我不想死。”
罗波那刚一离手,珂黛丝整个人像一支离弦之箭,猛地冲进萧彻怀中,整个人被萧彻抱了起来。
“舅舅,她救了我们,你就放了她吧,罗波那还需要她呢。”
萧彻看着她干瘦枯黄的小脸和全身被抽打出来的鞭伤,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萧彻的母妃柔妃是大秦公主,在萧彻刚出生时就被当年的太后以狐媚君王的罪名送出宫修行。偌大的皇宫中,还在襁褓的萧彻与姐姐相依为命,可以说,姐姐就是这个小小少年的精神支柱。
故而对姐姐留下的这两个孩子,他是毫不掩饰的疼惜。
见萧彻与珂黛丝舅甥情深,何姣姣勾唇一笑,袖口的金针抵住罗波那的脖子,温润的声音传到萧彻耳边,带着笑意,全然没有刚刚畏畏缩缩的模样:
“不知道现在我有没有资格活着呢?”
就在萧彻问出这句话时,何姣姣立刻就意识到,他说的秘密,就是这两个大秦来的孩子。因为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所以萧彻才想杀她灭口。
所以她赌了一把,让珂黛丝去接近萧彻,看他的反应。要是他毫不在意,那自己今天怕就是凉在这里了。如果很在意,那就好办了,一个病恹恹的罗波那就足够成为她保命的砝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