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玉带着一身风雪回到府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此时府衙厅中燃着一盏油灯,灰黄的灯下莫南风还在持笔疾书。林小玉在廊下脱了大氅,扫了扫身上的雪,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莫南风察觉到一丝寒气,抬眼望了过来,正好与林小玉视线碰了个正着。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去,握住林小玉冰凉的双手。
“怎么会这么凉。”莫南风将林小玉的手按在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林小玉往后缩了缩,怕过了凉气给他,可见他坚持便也不动了,抬头解释道:“雪太厚了,马车跑不起来,骑马回来的。”
她带着的那一对衙役在外忙了一天,把他们负责的这一片总算跑完了,有房子破败厉害的,也来不及再修缮,只能将他们先接出来,安置在善堂。不过人太多了,善堂也挤满了人。最后没有办法,林小玉想起青城外的寺庙是青城少有没有被北蛮抢杀的地方,想来可以收留一些人。她跑了趟青城外的寺庙,这才勉强将人都安置完。只是寺里离府衙距离不近,她惦记着莫南风,一路急行,这才赶了回来。
林小玉将今天的发生的事说给莫南风。莫南风静静听完,将事情又过了一遍,问道:“寺里备的粮食可够?”
林小玉啊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看向莫南风。
莫南风解释道:“今年秋收时候,青城又经历了一场大战,寺里的余粮怕是并不多。这场雪怕是要下上几日,若一直不停,就怕大雪封山,如今又过去这么多人,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坏了,莫三哥,今日我们带人过去,主持就有些欲言又止,怕就是你担心的这事。”林小玉恍然明白主持对着一队衙役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抽出莫南风握着的手,拿起大氅就要再出去。
“小玉莫急,我让人去开粮仓,连夜往山上送一趟。”莫南风捉住林小玉,不让她再出去。已经夜深,他并不放心让她再出城。
“莫三哥,山上雪已经深了,我刚从上边下来,对那边更熟悉,我随他们一起去。早早办完事回来,不耽误明日。”林小玉眼睛巴巴地看着莫南风,她当然知道他担心自己,可她作为原青城斥候营一员,对青城的路再熟悉不过。倒是李迅他们,贸然大雪天上山,怕是要出事。
莫南风被林小玉的眼神打败了,他知她并非柔弱女子,她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便不再拦她。只是又仔细交代了一番,这才放她离开。
林小玉转身踏入茫茫夜色中,空中的大雪纷纷扬扬并没有一丝变小的意思。莫南风望着被风呼呼卷起的大雪,心中也是一沉。青城前阵子张贴了榜单,要归还城中百姓的田产屋舍,这两个月陆续有流落在外的乡民闻讯开始返乡,不少也是想赶在年前归家。不用想也知道会有许多流民还在归乡的路上,这一场大雪来得如此突然,怕是会有不少人被困。
“传李迅速速来府衙一趟。”莫南风对小吏交代了一声,那小吏迎着风雪去后衙喊人去了。莫南风受伤后,为了静养,与林小玉搬出了后衙为县令准备的院子,在城中买了一处安静的院子落脚。原来的院子就留给了李迅等手下的人居住,也方便他们上下衙。
很快李迅就来了,莫南风交代道:“明日你到城中找几个闲置的院子,将里边按照伤兵营的模式规整出来。再安排两队人马沿青城往南的路上搜寻,若是遇到被困的百姓,便带到这里暂时安置,至于药材,粮食发放,人员安排的细节你盯好。”
李迅一听便明白要做什么,道:“公子放心,我一会就拟个章程出来,若有流民知道青城有安置流民的地方,还能吃上饭,不知青城的人,恐怕其他地方的流民也会涌入,到时候人多了,我们府衙的人手怕也是不够。”
莫南风点头称是,他让李迅回幕僚办公的屋内,几个幕僚已经候着了,等李迅将事情一说,立马行动起来。开始算人数,需要几间房舍,要备多少粮食,怎么安置编排流民,从他们之中如何挑选可用之人等等这些细节。
这一宿,府衙灯火通明,直到破晓李迅打着哈欠将成型的章程递给了莫南风。
莫南风与李迅又商讨半天,增增减减,最后形成了五十八条可行的方案。
李迅拿着最终盯好的章程连休息都不曾,急忙带人出府办事去了。
莫南风靠在圈椅上,捏了捏发酸的眉心,支撑着额头闭目假寐。不多时,就听到外边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莫大人,不好了,莫夫人,她,她……”昨夜与林小玉一同送粮上山的小吏李大跑了进来,焦急地说道,可他这一路疾奔,寒气入体,这会刚说两句,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夫人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莫南风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可他眼前一花,脚下也有些发软,莫南风用手抓住桌沿,这才稳住身子,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身上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
李大这才喘过气来,开口道:“大人,我们连夜开了粮仓,将粮运上山,不过路上雪厚,耽误了点时间才运到寺中。夫人怕大人等得着急,就吩咐其他人卸了车后直接回去休息。让我驾车与她一起先一步下山。等下山的时候已经破晓。可在城外遇到了两个倒在路边的母子二人……”。
“夫人,前方有人倒在了雪地上。”赶车的李大对林小玉说道。
靠在车厢打盹的林小玉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开了车门就跳了下去。只见雪中一个妇人靠在树上已经晕倒了,怀中还搂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小童虽然身上裹着厚厚的夹袄,可搁不住天寒地冻地,已经脸色青白。旁边是一串凌乱的脚步,看着还没有被雪覆盖,应该是刚刚跑过来的。
林小玉蹲下探了探两人的脉搏,还好,虽然虚弱,但还有救。
李大本要伸手去帮忙,就见林小玉连着妇人怀里的孩子一起将二人抱上了马车,李大被震得站在雪地里好半天,直到林小玉的声音传来:“李大,把包袱捡起来放上马车。”
李大急忙捡起散落在地的包袱递了进去。
林小玉那大氅将二人裹住,从怀中拿出药,掰开两人的嘴将药丸让他们咽了下去,又吩咐李大往城里医馆走去。
这会离青城已经不远,路也平整了许多,虽然雪还是很厚,但马车也能跑起来了。李大不敢耽误,一路跑得飞快。
林小玉将两人送到相熟的医馆,拍开了医馆的门,老大夫见是林小玉,被吵醒的气也消了大半。老大夫诊了脉,两人并无大碍,只是冻晕了,喝几服药就好。
林小玉被老大夫指挥得忙前忙后,等她熬好汤药,那妇人已经醒过来了,见到救命恩人进来,就直接跪地不起。
“夫人快快起来,这地上凉”林小玉用劲将妇人扶了起来。
那妇人眼泪就没停,求林小玉救她夫君。原来妇人夫君王顺,是青城商户,这次是听了青城县令出了告示要归还自家宅院和田地,这才带着妻儿赶着回乡来的。不想在临近青城,遇到了抢劫的歹人,她夫君将他们二人偷偷藏了起来,驾着马车引那些人往山中深处去了。她和孩子等外边没了动静这才出来,可没走多久就在城外冻晕了过去。
林小玉听了妇人的话,怒火中烧,北蛮才被打退了多久,青城外竟然又出现了山匪。林小玉安慰了妇人,说她一定会帮她去救夫君,让她好好在此养伤。
说完,林小玉驭马离开,单枪匹马往妇人说的方向追了过去。按照妇人的话,他们离开的时间不算久,这会过去说不定还能把人救出来。
李大望着骑马离开的夫人,又看着只剩下马车的车厢急得团团转,最后见追不上夫人,急忙往府衙跑。
李大说完,莫南风才搞清楚出了何事。
青城战乱之后,周边徐奉义已经带队将青城内外都扫了几遍,逃窜的北蛮军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连着之前占地为王的山匪都让他清理了几轮。这阵子青城治安虽然已经移交给县衙,可里边巡查的都是原来的兵卒守将,一些宵小之辈并不敢轻举妄动。
可在离青城这么近的地方有人抢劫,这些人会是什么人呢。莫南风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他有几个猜想,不过还要等林小玉回来才能确定。莫南风并不怎么担心林小玉,以她的功力,只要不是被大军围困,她不会出什么事。
“大人,让小的带衙役进山去支援夫人吧,小的知道在什么位置。”李大见莫南风刚才还一副焦急的样子,但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李大猜不透大人的心思,只能开口问道。
“不用,你先回去休息吧。夫人不会有事。”莫南风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大,挥手让他下去。在他们眼里,妇道人家的夫人,一个人入山是难以想象的事。可莫南风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李大只好告退,离开府衙家去了。
这边林小玉,顺着妇人的话一路进了山,很快她就找到了妇人藏身的地方。可地上早就没了车马痕迹,林小玉仔细看了看路边的枯黄的干草,很快找到被压折的痕迹。林小玉马鞭一挥往深处去了。
不多久,林小玉就发现打斗的痕迹,林小玉下马甩起马鞭,将地上覆盖的雪掀开,看到了已经凝固的血迹。林小玉伸手捏了一块放在鼻下闻了闻,提起的心也松开了几分,不是人血,是马受伤流的血。
林小玉顺着血迹往前走去,马受了伤,应该走不远,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林小玉弃了马,顺着窄窄的山道往里走去。
林小玉越往里走,血腥气越重,林小玉将腰上的九玄钢鞭拿出了缠在手腕上。林小玉隐约听到了有潺潺流水声,她飞身上了旁边的高树上,隐约看到一处山洞。
林小玉从林中穿过,往山洞的方向行进。还未走多远,脚下一空,林小玉暗道不好,急忙提气往上跃起,此时咻咻咻,无数草箭袭向林小玉。林小玉挥起九玄钢鞭将草箭纷纷打落在地。还未等她缓过气,从天而降一张巨网,将林小玉兜了进去。
林小玉挣扎着要将巨网撕裂,不想网竟然越挣扎缩得越紧。林小玉心神微动,便停下了动作。如此精妙的机关术,她倒是想会一会是什么样的人。
“嚯!”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现在林小玉眼前,吓得林小玉心中一跳。这人是没有一点动静的,吓死她了。林小玉想拍拍胸口,却忘了自己被巨网缠得动不了。林小玉悻悻放下了手指。
“大侠是何人,为何在此设下机关?”林小玉开口问道,眼前的人胡子拉碴看不出样貌,只是身材高大,看起来极其勇猛。林小玉边打量此人,便暗中施力,将手中的网一点点扯断。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拿出一个巨大的链子要将林小玉锁上。他看不出眼前的女子功力深浅,但他直觉此人危险。
林小玉眼神微眯,就在他动手之际,她将巨网用力撕开,反手制住眼前男子命脉,将他手中的链子夺了过来,将他五花大绑锁了起来。
“你!”男子震惊的发出一个字,声音听起来及其粗哑。
“你什么你,敢在青城地界当劫匪,不要命了!”林小玉抬手使劲一拽铁链,那人疼得嘶吼了一声。
“走,带姑奶奶去放人。”林小玉一脚踹了这人腿弯,她最讨厌这些占山为匪的人,都是一方祸害。
那人被林小玉踢得一个趔趄,往前走了几步。
林小玉走到山洞前,一脚踢开了洞前的巨石,可林小玉望着一屋子的老老少少傻眼了。
“放了我阿叔!”一群半大小子见到洞外的情景,冲了出来,将林小玉围住,踢打撕咬林小玉。
林小玉手上被咬了几口,可她不敢乱动,她要一巴掌拍出去,这没功夫的小子能被她打傻了。可这像仓鼠一样围着猫啃的样子,林小玉也不能坐以待毙。伸手掐住男子的喉咙,喊道:“后退,再动,我杀了他!”
林小玉神情一冷,这些小子们立马不敢动了,急急退开,焦急地看着林小玉他们。
很快,林小玉就发现自己追得方向并没错,王顺确实在洞里。不过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