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门外，大雪纷飞，林小玉手持青伞，伫立在雪地。一向不怕冷的她难得披了一件赤色大氅，兜帽上一圈白狐狸毛，衬得她小脸又小了一圈。
“玉儿，要不你再等几日，等娘忙完你阿姐的事情，陪你一起去看祖母”林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小声说道，这话她不敢让林老将军听到。她的小女儿自小没有离开过她，难免担心她吃不好穿不好，一早她已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最后还是舍不得她一个人去。
“阿娘，放心吧，有齐伯他们护送，没事的，等你忙完再来找我”林小玉搂住母亲的腰，难得小女儿姿态亲昵地蹭了蹭母亲肩头，知道母亲担心她，尽量安抚她。
“玉儿，这是阿姐为你准备的，带着路上吃”林沫让侍女将她一早准备好的糕点交给林小玉。林夫人这才放开林小玉。
一旁的林老将军看着这一幕，一直没有出声，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让候在一旁的马车上前。
“祖父，阿娘，阿姐，小玉走了”林小玉拜别众人，不敢再看，扭头上了马车。
而林府众人见马车出了巷子这才回府。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在城外十数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对面迎来一队披着蓑衣骑着高马的队伍。
两队人马擦肩而过，很快各自动了起来，一路往南，一路向北。大雪很快掩盖了那一道道长长的车辙印，马蹄印。
“二公子，有人追来了”一道粗哑冷硬的声音传来。
被称为二公子的少年，回身望了一眼，手中缰绳一顿，“齐叔，你们先走一步，在前边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拉紧缰绳，调转方向，往回迎了过去。
“吁”
一黑一白，两匹马一起停了下来。
对面是一匹黝黑壮硕的战马，只额间一抹白，正是她今早悄悄还回去的青峰。
马上一身玄色大氅的少年，神情冷淡，显得更加清俊冷厉，只一双桃花眼显得软绵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林小玉见他神情冷淡，知道他是气急了，讪讪开口问道。她就知道他不好骗，所以连跟阿娘，阿姐说的去苏城的借口都不曾对他讲。
“前日你说的都是真的？”莫南风一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他一早看到青峰才知她去了苏城，等他赶到城外追上那辆马车，才发现不对。
漫天飞雪，他不知道她去了哪。满心的懊恼和失落充斥着他的内心。那一刻他发现，她对自己真的很重要。他逼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近日她说的话，一瞬间明白过来，急忙转向向北追来。
“哪句话？”林小玉不解地看着莫南风，她跟他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她自小力大，跟外人相处总是拘着性子，只有他一个知她，懂她的玩伴，所以从小她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跟一个小尾巴一样。不过后来大了点，他说男女有别，让她不要像小时候那样跟着他。
莫南风没有回答她，因为他已经明白，她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就要离开了，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
“你忘了带走它，送你了就是你的，不要丢下它。”莫南风拍了拍身下的青峰，有些艰涩的开口。
“我……”林小玉张了张口，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本来青峰就是因为她胡搅蛮缠他才送给她的。她难得狠下心还给他，他都不晓得自己当时有多纠结，有多舍不得。
“好，我带它走”林小玉翻身下马，走到青峰面前。青峰好像在生气她扔下了它，踢腾着地上的雪，转头不搭理她。
林小玉心中好笑，这马也随了莫小三那臭脾气，还跟她置气呢。
林小玉从荷包里掏出方糖送到青峰面前。青峰闻到熟悉的甜味，总算低下头凑了过来。林小玉喂它吃了两块糖，又抬手拍了拍它，青峰眯着眼睛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林小玉松了口气，总算把它这狗脾气捋顺了。
“哈哈哈，莫小三，真是孩子随爹”林小玉干笑两声，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又停了下来。抬眼望着已经下马站在自己身旁的莫南风。
“照顾好自己，别受伤……”莫南风被她看得心中一叹，刚开口就见她一双杏眼认真地看着自己，一副洗耳恭听好学生的样子，一时哑然。关心叮嘱的话，想来她听了不少。罢了，她要是能听话也不会总闯祸了。
莫南风抬眼，看见远处一队人马，看似随意却透着肃杀之意，这是经历过战场无数厮杀才能有的气势。莫南风心下了然，是林老将军旧部将士，有他们在，她总该更安全一些。
林小玉见他说了一句话，半天没了动静，疑惑地转头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正是等她的一行人。
“林二，拿着。”莫南风收回视线，抬手解开自己为她准备的包袱递给她。
林小玉手中一沉，下意识地颠了颠，这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沉。林小玉手痒，想打开看看。
莫南风看着林小玉神情便知她心中想法，心下无语，抬手给她额头弹了一个脑蹦子。
“莫南风！疼！我都要走了，还欺负我……”林小玉捂着额头，不知为何心中一酸，忍了一路的泪簌簌而下。
莫南风慌了，他控制自己的力道的，不会痛，怎就哭了。他手足无措地抬手替她抹泪，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止不住。他见过林小玉很多次流泪，有受伤痛的，有狡黠装的。可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的哭了。莫南风心中闷痛，抬手将林小玉搂在怀里，他这才明白自己见不得她哭。
林小玉身子一僵，却很快将头埋在莫南风怀里，放声哭了起来。她不能在祖父面前哭，他会呵斥她不够强。更不能在阿娘，阿姐面前哭，她们会担心她。可她真的好害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莫南风抬手将大氅将她围住，挡住这漫天大雪，给她一刻的宁静。他知道她为何哭，也明白那天她说“我要是不在，你会不会很快就忘了林小玉”是什么意思。
她在问他的时候，也跟现在一样是在害怕的吧，害怕那一个没有归期，不知前程的未来。幽州之战，不会轻易停下，她不懂，但他明白。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他很想跟她说，他不会忘了她，永远不会。这句话被莫南风藏在了心中，只是在未来很多的日子里，他做到了。
这一刻并没有持续多久，林小玉想起还在等她的人，总归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等她抬起头时，只有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愈发清亮的眼睛，以及那红红的鼻尖还带着一点痕迹。
莫南风抬手抚了抚她额前凌乱的发，认真地看着林小玉，压着心中疼惜说：“林二，保重，等我。”
林小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离开莫南风的怀抱。寒风卷起一丝凉意，可林小玉却不觉得冷了。
莫南风强忍着不舍对她挥了挥手，送她离开。
林小玉翻身上马，离开之前，回眸又望了他一眼，莫南风那双桃花眼，眸如深潭，静静地看着她。
林小玉马鞭一甩，飞奔而去，她越跑越快，一路往北不再回头。
那些等着她的人也纷纷御马跟上，地上雪花飞溅迷人眼。
莫南风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天地茫茫连成一片，却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这些日子，她留给他的背影太多了。
他不许，总有一天，他要与她并肩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