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而烈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帝京,北魏开国皇帝立在宫门外,数百年来都没被敲响的“闻冤鼓”,今日一震,愣生生将文武百官从自家温柔乡里惊起,套上朝袍,直奔金殿。
沉闷的鼓声一响再响,击破天边最后的青色,层层霾云翻卷而来,遮住尚未大亮的曙色。
“锦衣卫指挥使陆之谦,今有奇冤待雪,昨夜奸人毒杀锦衣卫数人,逞凶逍遥,乞圣上承公明志,追拿元凶!”
巨大的闻冤鼓下,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头发凌乱,衣袖破裂,随着敲击的动作露出丝丝血迹。
满殿朝臣瞳孔地震,这锦衣卫平时干的就是暗杀夺命之事,出手必然毁尸灭门,今儿这……是踢到了铁板了,猎鹰者被鹰啄了眼睛。
好戏难得!
平时对这位指挥使唯恐避之不及的大臣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看这位指挥使到底状告何人。
目光越过青石广场,阴云浮动下,来人飞鱼服褪在腰间,胸背无一帛遮挡。
赤裸半身!
这般惊世骇俗的着装,令新臣捂眼,老臣颤须,连声喝道:“放肆!放肆!陆之谦,你失心疯了不成!快退下!”
“哦,是我疏忽了。”陆之谦嘴角扬起一抹阴笑,随即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套上。
众大臣长吁了一口气,为平日里视法度礼数为无物的陆指挥使这般听劝而满意。
谁料,这陆之谦突然眸色发狠,手如利爪,向胸前一探,将胸骨处整张皮肉揭了下来,隐约间还有一抹金色晃过。
一个排在朝臣队列最末的小官,已经两股战战。
“不能赤身上殿,那我带着毒杀的证据,可成?”陆之谦摊平手掌,声音缓缓而出,如一把铁斧,凿入所有人耳中。
满殿朝臣都捂嘴呕吐,不住地后退,陆之谦讥讽一笑,抬着手展示一圈。
北颜莺淡笑,目光交接处,陆之谦看到了一双饱含蔑视的眼眸,有轻蔑有嫌弃,却没有畏惧和惶然。
怔了怔,陆之谦没有想到这新任首辅还能有这般胆气,于是阴沉沉地看了一下,悻悻低头。
“圣上,这是昨夜奸人毒杀锦衣卫的证据,一个带有剧毒的暗器。”说着就示意太监拿去,呈给轩辕宸。
半天,无一个太监敢上前,接过那刚从陆之谦胸上拽下来的,血淋淋,热辣辣的……皮和那细不可见的暗器,只能哆哆嗦嗦地看向轩辕宸。
此刻,众人才看清,那立于皮肤之上,比针还细的暗器,金色闪动又隐隐泛着紫色的光芒。
轩辕宸眉心皱成一道川,态度冷然,道:“陆之谦,你若是有冤,应当去大理寺,大理寺自会给你个说法。”
“大理寺不敢缉拿此奸人!”陆之谦跪地,声音击在金砖之上,沉闷地回荡。
大理寺卿脸色顿时铁青,“大理寺向来公正执法,从不包庇任何人!”
“你们个个以忠臣自居,却背后个个跪舔朝堂新贵!”陆之谦起身,手指众臣,血迹从指间飞洒而出,众人纷纷避让。
朝堂新贵!
陆之谦这四个字,简直是明指北颜莺!
“陆大人,你若仅凭一块胸皮就想污蔑朝廷一品大员,今日可真是笑话了。”沈镜沉抬起眼帘,微微一笑。
“侯爷何时患了眼疾,没有看到这根暗器么?”陆之谦怒哼,一个转身将胸皮连着暗器扔到了沈镜沉脚下。
沈镜沉浅笑不变,继续道:“陆大人说是暗器,可这东西似针非针,非铁非铜,怎么就断定是杀人暗器,若没记错,这东西可是陆大人刚刚从身上拔下来的,若是毒器,什么毒会这么长时间隐而不发?”
“沈侯爷这般强辩,是要包庇凶手了?”陆之谦目光一暗,习惯性阴笑。
沈镜沉也笑,但笑得清风朗月,“本候也想见见这位敢于老虎嘴里拔牙的壮士,可奈何没有陆大人的那块胸皮啊!不过陆大人好像还是没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之谦的呼吸滞了一滞,这东西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中了之后,这暗器仿佛有生命一样,渐渐和他的肌肤融合,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拔掉这东西,直接掀了整张皮。
但只要证明有毒,北颜莺今日就逃不了,所以依旧坚持道:“有毒的暗器,杀人无形,是金是铁无甚区别。”
眼看口舌之争无果,轩辕宸眉头拧紧,终于出声:“传太医,验毒。”
“验毒”两个字,听得众朝臣们目光连闪,有人面露喜色,有人面露忧愁,心里开始核算退路。
前日送给首辅的礼单,应派人悄悄烧掉。
昨日下朝后,和首辅多寒暄了一刻,要找个什么理由解释呢。
听说老二房中新收的小妾,曾经是顾府里的舞姬,回去得赶紧发卖掉。
……
等到老迈的太医,跌跌撞撞奔来的时候,北颜莺首辅府里那株名贵的茶花,都已经被前主人想好了八百种“毁尸灭迹”大法。
“启禀圣上,此物却是有毒。这种毒极为稀少,金色部位无毒,毒素全部凝聚在紫尖之上,触入肌肤,中毒者不会立即暴死,而是血液会慢慢变成紫色,凝固而死。”太医仔细查看之后,细细回报。
金殿之上开始出现骚动,众人眼色惊恐地再次向后退去,乌泱泱地挤在了一个角落里,唯恐一个不小心沾上毒物。
唯有北颜莺和沈镜沉一步不让,目光坦荡。
“烦请太医告知,此物到底是何?”沈镜沉依旧淡淡笑了笑。
“……是……是根毛,而且……是原本就长在这块皮肤肌理之中的。”太医又仔细看过后,谨慎答道。
一言出而众臣惊!
毛?
一根毛!
长在陆之谦肌理之中,意思是这根毛还是陆之谦的!
折腾了一早上,只因为他陆之谦胸上的一根毛!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一部分人面露狂喜,一部分人面露遗憾。
轩辕宸霍然站起!
陆之谦不可置信!
众朝臣哄堂大笑!
“既如此,就请陆大人解释一下,一根毛,不,你身上长出来的一根毒毛暗器,是怎么毒杀锦衣卫数人的?”沈镜沉如渊般的眼神里,藏着最深的讥讽。
“陆大人每每杀人之时,都会拔下胸前一撮毒毛当暗器洒出去吧!”
“不对,陆大人杀人的时候,应该是先扑倒人家,再贴上去以胸毛刺之……”
“来!吃我一胸毛!”
“陆大人杀过那么多人,要是胸毛不够了,会不会手伸裤裆里拔……”
“想来之前陆大人手下那些自刎的朝臣,理应是受不了这胸毛酷刑……”
众臣的猜测越来越离奇,走向越来越猥琐。
僵木地陆之谦,一声急啸,扑向北颜莺,想要撕破她肩头朝服,“臣昨日与那奸人交过手,伤了奸人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