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疾风骤雨自茫茫苍穹落下,声声激昂中一遍又一遍反复冲刷大地,两三个小时后,仍不停歇的雨浇灭了周家村的最后一盏灯。
周南城难得换了一身黑衣,在三楼的静室里和黄永信密谈了良久。静室外,周四方精神萎靡地跪在牌位前,他当然没有在周家小院找到自已的姐姐。
事情过去了一天一夜,但姐姐仍然没有消息。
他心里清楚,她大概已是凶多吉少。
自已的父亲恐怕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把他关起来,防止他到处嚷嚷,坏了老太爷的事。
看到周南城出来,他冷冷地盯着他,姐姐的事他一定全都知道,说不定还和他有关。
今晚的事情很多,周南城起初并不想理会他,但在走出大门时,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四方,不管今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三楼,就在这好好反省。”
“否则,你永远都不再是周家子孙。”
说完他便缓缓下楼,再次敲响了一楼,江一冉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她自然一直没睡。
二人相对无语,江一冉默默侧身让出位置。
关门前,她瞥了一眼院墙下零乱堆放的大小石块,院门后四五个老鼠夹正伏在黑夜里,等着或许会不请自来的“老鼠”们。
屋里没椅子。
好在对面床的刘琪琪提前返校了,空荡荡的床板也能当椅子用。江一冉没好气地从周南城身边走过,在自已的床边坐下。
坐了没一会,她又大咧咧两腿盘起,毫无半分温柔淑女的模样。就和平常一般靠在床边的写字桌上,单手支着脑袋看窗外,也不说话。
周南城站在门边看她,背起双手,走近几步。
“你在生我的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江一冉头也没抬,继续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甩出一句。
这就是还在生气。
活得时间久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这句话,就是十足的气话了。于是他再朝前几步,在光凸凸的床板上坐下。
斜对着她,也看着窗外说,“今天在村里的事大半是黄应惟的主意,阿忠现在已经知道了。”
江一冉没吭声。
“黄家那点小事都是为了利益,黄老二不好,黄家老大的位置才能继续由老大坐。黄应惟这孩子人小心大,他的目标是黄家的当家人。”
周南城看了对面一眼,又将视线移到她背后的白墙上,“今天晚上的安全你们不用担心,‘魂瓶’丢不了,谅某些人有心也没这个胆,再说你不是也布了陷阱。”
江一冉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那桥墩里的水中佛是怎么回事?”
周南城看看她,语气轻松了一些。
“明朝年间地震无数,其中最历害的华县城大地震中‘万寿桥’曾经被震断过一次。这一断就是两三年都没人管,直到我‘回来’才请了人修桥。”
“但是才修完没两年,又经历了一场地震,还是那桥墩子,又倒了。”
“村里的老人觉得这事太蹊跷,请了无数名僧道士过来看风水做法。都说是当初下‘人桩’时,那货郎和他儿子阿前死的太冤,百年来怨气不散,再加上‘魂瓶’的阴魂凝结,生生就是不愿让‘万寿桥’万寿长青。”
“后来我无意结识了一名隐名埋姓的高僧,他给我出了主意,让我在新修的桥墩里铸下地藏王菩萨,这样做既能镇住做崇的怨气,还能超度坠入地狱的魂灵。”
说到这里,周南城稍停了停。
“而且那高僧还曾许诺,待他第二日圆寂后,可带走一枚他的佛骨舍利,缀于地藏王菩萨眉间,化作佛祖的白毫相。”
“或许真是佛祖显灵,自此数百年过去后,无论历经风雨,‘万寿桥’都不曾再被动摇分毫。”
江一冉此时早已转过头,半个身子不知不觉地朝他倾过去,“不对阿,既然是这样,那桥墩就不应该再倒了阿,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周南城冷冷地笑了起来,望着窗外漆黑的树影。
“虽然当年知道桥中秘密的人不过五人,但这世上经不起诱惑的人恰也在这五人之中。”
“还记得‘小白龙’有异动的那天晚上吗,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地震,只是级别很小。其实是有人在水下炸桥墩,不然几十吨重的桥墩哪那么容易就被水冲垮了。”
听到这话,江一冉急着追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炸开口子后,进去偷走了舍利?”
“并没有,”周南城微微摇头,“那舍利除了凤凰之女谁也看不到,拿不走。”
“我猜是进去的人都没再出来,起事之人担心被人发觉,直接在佛祖面前化尸。这么做自然是没了证据,但却也使舍利沾染了怨气,平白生出了古怪。”
如果是这么解释,那事情前后就能说得通了。
在之前的“93事件”里,张元教授就是在取最后一个“魂瓶”时一直没从水里出来,有没有可能他当时也是察觉到了地藏王菩萨的异样。
虽然不一定是看到红光,也有可能因为失温或是多年的考古工作带来的高度敏感,让他在水下停留的时间过长,从而导致身体不支。
“你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做的?”江一冉朝他一点下巴问。
“一直在查,可此人神出鬼没。这些年来我只查出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桩桩件件都和明朝的过去有牵连,似乎除了我,还有人也堪破了时间重置的秘密。”
说到这,周南城不无感慨的发出一声叹息。
“或许对他们来说长生是人的终极梦想,但对我来说,长生不过是‘白龙王’对人类的惩罚。”
说话间,他看着江一冉的眼睛,“每一次时间重置,同一事件即使发生在同一地点,也会有微妙的不同,相信也你看到了。所以这次也是意外使然,让你和我一同下水。”
“之前一直没告诉你眉间舍利的事,并不是有心欺瞒于你,只是一来没机会,二来我相信你一定能出来。”
江一冉不太满意地哼笑一声,“就因为你说我是凤凰之女?”
“不,”周南城淡笑着摇头,“因为你戴的黄龙玉可化世间幻象,既便那舍利因为沾染了邪气刚开始对你起了作用,但时间稍久就会被黄龙玉堪破,你必定不会有事。”
“等一下,”江一冉伸手自衣领下拉出红绳,将坠着的鱼惊石取了出来,又再次看了一眼,才说,“这不是鱼惊石吗,怎么又变成黄龙玉了?”
周南城看着她手里温润如玉的小石头,眼中渐渐染了一丝暖意。
“那时你才六岁,要是我明着说送玉石给你,你父母亲怕是不会收下。所以我做了些伪装,说这是鱼惊石,不值什么钱,只是为了讨个好意头,给小孩压惊避邪。”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你就直接说重点,你是打算把眉间舍利取出来吗?”
“是的,那颗舍利极为特殊,是高僧的肝胆化成的红色结晶体。有了这颗舍利,到时你再入‘至暗之地’,也不怕有去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