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宫里又传出噩耗来，王太后死了。 平都王一直在逃中。 平息叛乱之后，张晋与徐铮一同审理了这一次参与叛乱的诸将。据这些人供述，李继死后，平都王与突勒人继续勾结，就连皇家猎场皇帝遇刺，也与平都王和李继有关。 李继与平都王的关系，既有合作，也有相互利用，关系复杂。 但是，李继又有意扶植彭州王，可谓脚踏两条船。 毕竟，彭州王年纪小，倒是比平都王好控制多了。 奈何李继死得太快，太突然，彭州王到底还没有成事，其舅舅又因为烧村那件事与突勒人相关，虽未被撤去朝中职位，但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手中已无实权，彻底没了筹码。 平都王与突勒人勾结，意在夺取帝位，并许诺给突勒人西北大片土地放牧。 京城之乱，便是平都王与突勒人里应外合。 有人说，一直没有抓到平都王，是因为平都王逃去了突勒。 也有人说，平都王早就死在了出逃的途中。 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平都王的死活也就成了一个传说。 不久之后，姜姵儿生下一子，陆策高兴之余，封还未满月的长子为太子，这是大南历史上最小的储君。 太子拜丞相方卓和董贤为师，姜姵儿则母凭子贵，被封为皇后。 程不言的遗体运回京城，陆策以国葬之礼待之。 宣武侯白发人送黑白人，痛哭不已，于葬礼上大喊：天亡了我程家。 徐铮是在下葬了程不言之后，才得了消息，说是程不言在征战白狄之时，徐含烟有出现在军营里。 但是程不言死后，徐含烟也一并不见了。 徐铮亲自去了北方细查，然后在程不言死的那条小河边，发现了一座新坟，据说那是在军队开拔之后才有的。 他在冰天雪地里，挖开了那座新坟，撬开了棺材盖，里边躺着的就是徐含烟。 徐含烟死了。 她怎么会死了？ 徐铮抱着早已成了冰人的死人痛哭流涕。 回京之后，徐铮就把秦川给抓了去。 “说，徐含烟到底怎么死的？” 徐铮双眼绯红，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觉了。 秦川淡淡地看着，“将军中毒而亡之后，公主也喝了那河里的水。但是，她留在了书信，让我们把她葬在小河边，带将军回京。” “她自己喝了有毒的河水？”徐铮自然不信，“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你们逼她的喝的，你们想让她给程不言陪葬。” 徐铮手里的鞭子落在秦川身上，边边见血，秦川则没有吭一声。 打累了之后，他跌坐在地上，“她死了，你也得给她陪葬。” 秦川嘴角汉着血水，身上也没有一处好肉。 嘴里却带着几分嘲笑，“侯爷，你不是气公主死了，你只是气，公主怎么能跟我们将军一起死。你只是气他抛弃了你而已。” 此刻，徐铮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向秦川的眼里全是杀戮，秦川则哈哈大笑，“我们将军挚爱公主，而公主的心里，我们将军也永远是排第一位的。侯爷，我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爱你，但你在公主心里，肯定没有我们将军重要。公主披风带雪地赶到了北方，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徐铮此刻脑子里想起了徐含烟从前说过的话，她会救程不言，她能救程不言。 “她是为了救将军不死。但是，老天爷就是不开眼啊，将军到底还是......但将军此生也不遗憾了，虽然他死了，但有他最爱的公主陪着他，不管他们去了哪个世界，一定都能幸福地在一起了。” 听着秦川这番话，徐铮的脑子里闪过徐含烟说过的种种。 她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她说她来自未来时代。 所以，她的肉身在这个时代死，并不代表她就死了，只是那个身体死了而已。 她是回自己的时代去了吗？ 因为没能救活程不言，所以，她离开了这个时代。 徐铮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他心中的恨，心中的怨，无法发泄，于是把气都撒在了秦川身上。 小伍是真怕他把秦川给弄死，毕竟秦川如今也是将军了，这事要传到皇帝或者是长阳公主耳朵里，徐铮都得挨骂挨罚的。 小伍拉住了徐铮，“侯爷，不能再打，再打就得出人命了。嘉义公主已经不在了，你就算打死了他，又如何？公主也回不来了。” 一句回不来了，让徐铮彻底泄气。 徐铮干的这点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长阳公主的耳朵里。 秦川让人送回了府，养伤就养了一个多月。 徐铮被长阳公主罚在家里闭门思过，他则整日借酒消愁，每天活着跟个行尸走肉一般。 长阳公主骂过，也打过，最后也懒得管他。 几年之后，在渤海待了许久的黄觉又回到了京城。 大南在长阳公主的主政之下，大力发展生产，奖励农耕，国力一点点开始恢复。 周边的白狄也好，突勒也好，也因为战争的损伤，没有再兴风作浪。 陆策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常年吃着药，遇国家大事，长阳公主必与其商量，并未架空皇帝。 此时的长阳公主，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真正成了大南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一日，下了朝，长阳公主照例去后宫看望了周太后。 周太后的最近身子不太好，吃了不少药，也不见起色。所以，长阳公主每天都会去周太后宫里坐上一会儿，陪着说说话，即便是再忙，也都如此。 从太后宫里出来，遇到刚刚下学的太子，便问了太子最近学什么功课，学得如何，太子一一回答，有礼又恭敬。 长阳公主看着太子的背影，回想着徐含烟的话。 那丫头是真的回了自己的世界吧。 忙碌一天，回到公主府已经天黑，听说府里有客人来，长阳公主还有些纳闷，看到黄觉，倒是有几分意外。 自陆策登基之后，林怀之便告老还乡，黄觉本来也不参与政事，随性地爱在哪里待着就在哪里。 后来跟着徐含烟去了渤海，长阳公主还以为，他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回京城了。 “几年不见，你也老了。”看到故人，长阳公主也想起当年请黄觉教授徐铮功课被拒的情景来。 恍如隔世。 那时候徐铮还小，黄觉也还年轻。 如今，黄觉也老了，长阳公主自己也是四十岁的人了。 前几日，沉香给她梳头，发现好几根白头发，她还伤心了一阵。 “公主芳华依旧。” 长阳公主笑了笑。 “你回来也好，正好劝劝徐铮。二十好几的人了，就算不娶妻，好歹得也纳个妾，生个孩子。长阳侯一脉，总不能在他这里把根给断了。我呀，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怕梦到他阿爷，怕徐宪怨我。” “含烟的事，他心里过不去，也能理解。” “那丫头啊，不知道想什么。程不言死了，她也跟着寻死，图什么？总不能，这么些年，那丫头到最后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的是程不言，所以，程不言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公主，有些事，可能你还不知道。” “你指什么？” 黄觉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来，双手递到了长阳公主手里，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女姬天下。 “公主，你先把这本书看完，等看完了我们再谈。” 当夜，长阳公主就把那本书给看完。 看完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又不太明白。 于是，天刚亮，就让人去请了黄觉过来。 “这是徐含烟写的书？” 黄觉拿过那册书来翻了翻，虽然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徐含烟的笔迹，但故事却不是徐含烟写的。 “按她的说法，这不是她写的故事，她只是把她读过的一个故事，大概内容写下来。我知道，公主看了之后，肯定觉得这就是你的故事。” 长阳公主微微捏紧了拳头，昨晚故事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有一个感觉，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 虽然她所经历的那些事，与故事里不是太一样，但书中某些关键时刻女主角的选择，倒是完全符合她的心思。 而且，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书里的长阳公主嫁的第三个男人是萧良。 现在的萧良，妻妾在几年时间里先后病故，萧良亦未再娶，也未再纳妾。 平都王谋反，京城乱局，程不言六出突勒，征战六年因为喝了有毒的水而亡。姜姵儿母凭子贵，做了皇后，其子立为储君。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时间节点上与原文不同，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但是，在这本书里，徐铮就出现在了开头，徐含烟也是。后来再未提及。 她在书里辅佐了两代皇帝，是大南最为传奇的长公主。 而她的弟弟陆策，只做了几年皇帝就病死了。 “其实，这原本就是你的故事。只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很多故事的轨迹。有些应该发生的，没有发生，或者是延后发生，但最终的结局是差不多的。” 长阳公主听着这话有些不太明白。 “黄先生，你说清楚一点。” “公主，咱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在这本故事里。在她看来，咱们都是假的。只是她曾经看过的一本书而已，而她穿越到了这本书里。” “她不是说从未来时代来的，怎么会是一本书？” “就是一本书！” 长阳公主用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答案。 “那她为什么死了？”最后长阳公主问。 “武威侯死后，她给我写了一封信。”黄觉把信掏出来，给长阳公主看。 打开信，里边写道：师父，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穿到这本书里，是因为看书的时候，程不言成了我心中的意难平。我不想他死，或许是执念太深，或许是太过遗憾，所以我才进了书里。大概，我到书里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让程不言死。我没有能做到，他还是死了，像书里写的那样，喝了有毒的水而亡。我能感觉到，他没有呼吸的那一刻，我的生命也在慢慢流逝。原来，我只是为了他而来。当师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了。但有些事，在我还未消失之前，想交代一下，也要麻烦师父了...... 送走了黄觉，长阳公主站在窗前，看花早开的海棠在雪花里露出了红色的花瓣。春天来了，冬天就要远去。 黄觉把那封信也同样拿给了徐铮看。徐铮沉默了许久，这几年来心头的意难平这一刻才得以放下。 她不是不喜欢他了，她只是最初不是因为他而来罢了。 所以，最后离去，也不是因为他离去。 这年秋天，徐铮娶了一个长相酷似徐含烟的女子为妻，转年便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烟儿。 这一年，陆策也撒手而去。 太子登基，长阳公主一手掌握朝政，同时也不忘教导太子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姜姵儿之前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陆策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相信长姐，也相信太子，大南就交给他们了。” 在最终闭上眼睛之前，陆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姜姵儿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第一个孩子，不是皇后，也不是徐含烟，而是她最爱的这个男人弄掉的。 她是在皇后临终前才知道的。 这是皇后插在她心上的一把刀。 而陆策最后把‘对不起’说出来的时候，那把刀才被拔了出去。 甄芙生了一个儿子，在陆策死后，由长阳公主作主，承袭了梁王的爵位，之前张美人生了一个女儿，也封了郡主。 从此，大南又有了梁王。 回到自己世界的徐含烟，坐在窗前看春暖花开，刚刚写完的故事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想什么？”耳边有个声音问。 “想起了那个不败将军。” 她回头，落在她眼里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跟我同名的那个将军？” 徐含烟点点头。 不只同名，他们还长得一模一样。 徐含烟相信，他就是那个程不言，只是他不记得了过往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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