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两边墙上挂着昏暗壁灯,摇摆不定的火焰将地上倒影拉得修长,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姬无邪听着身后呼啸而来的追赶声,脚步不停地往大殿深处走去。
淿月在他怀里一声不吭,轻得就跟一柄剑似的,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这疯婆娘平时不是挺强的吗,怎么被人伤成这样?
姬无邪一边吐槽着,一边给她渡入些许真元,眼下形势危急,也没法给她检查伤势,只能先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再说。
不多会儿,眼前霍然出现三个分岔路口,姬无邪尝试以灵力探查,发现每条路的尽头都有着极为浓烈的妖气,根本就没有又安全又正确的选项。
他来不及多想,朝左边那条路走了片刻,又猛地折返,选了中间那条直路。
道路笔直地通向前方,姬无邪心里疑惑越来越重。
这所谓的万妖神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寻常宫殿,倒像是一座墓穴,也不知里边究竟供奉着什么妖怪,若是比身后树妖还强,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忽然间,他眼前一亮,发现前方有一扇小门,打开一看,里间空空荡荡,只有几具石棺,于是立刻在门外布下障眼法阵,带着淿月躲了进去。
他才刚刚舒了口气,很快就听到外边响起树枝在地上的摩擦声,接着是妖兵搜索的脚步声。
他将淿月放到一旁,右手握住剑柄,以便应对即将到来的妖兵搜查。
他施展的障眼法将大门与四周墙壁融为一体,也许能骗过普通守卫,但对于那千年树精恐怕没有效果。
大战迫在眉睫,他反而沉下心来,与其像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不如打个痛快。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眼下还有个拖油瓶在,若这家伙也有力气的话,倒是个不错助力。
“喂,你伤势好些了吗?”
姬无邪伸手拍了拍淿月的小脸,明明已经给她输送了好些真元,这家伙居然还是昏迷不醒,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唔……这里是哪儿……”
淿月迷迷糊糊说了句,双眼半睁着,显得有气无力。
“你被妖怪抓住了,我把你救了出来,现在我们在万妖神殿里,形势十分危急。”
“是哦……那臭妖怪居然假扮同伴来偷袭我,实在可恶,我非杀了他不可……唔……”
淿月张口吐出一滩黑血,姬无邪连忙从兜里掏出些丹药来,一股脑地塞进她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好难吃……我才不要……”
姬无邪对付这疯婆娘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若非眼下需要这家伙共同作战,他才不愿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药效渐渐起了作用,淿月终于清醒了些,目光瞪着姬无邪,没好气地:“等我伤势恢复了,定饶不了你!”
姬无邪毫不在意道:“呵,那也得有命从这儿逃出去再说,你这个拖油瓶可真是麻烦得很!”
“你……你找死……”
淿月拔剑就斩,却被姬无邪死死按在墙角,得意道:“你现在可不是我对手,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我死也不要……”
话说一半,姬无邪一把捂住了她口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是在门外停了下来。
依稀听到外边人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姬无邪神色戒备,只待大门被推开的瞬间,暴起发难。
未料那些脚步声只停了片刻,又渐渐消失在远方,似乎被外边障眼法阵骗了过去。
“呼……”
姬无邪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难得放松了下来。
淿月默不作声,只是一直恶狠狠瞪着他,就像提防着什么老色狼。
姬无邪伸了个懒腰,不客气道:“你瞪着我也没用,不想被欺负的话就给我老实些。”
说着忽然想起些什么,问道:“那妖怪说你是青丘公主,是那妖皇白藏的女儿,这可是真事?”
淿月低着头默不作声。
姬无邪自顾自道:“如果此事当真,消息一旦传出去,青丘城的大妖怪们肯定不计后果地要将你抢回去。到时候就算兰芷真人出手,也不一定能拦住它们。”
淿月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回去的。”
“嗯?”
“我生是昆仑人,死是昆仑鬼,这辈子除了昆仑山,我哪儿都不会去。”
姬无邪好奇道:“可是你爹你娘都是被昆仑所害,你难道不恨他们?”
淿月冷声道:“我娘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叛出师门,死有余辜。我爹天性残暴,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命,世上少了他也是一桩好事。”
姬无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家伙到底受的是什么教育啊,这世上哪有人会如此说自己爹娘的?
他忍住教训的念头,继续追问:“你爹是妖怪,你娘是人族,所以你也是妖怪咯……不对,你应该叫半妖?”
淿月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又怎样!”
姬无邪耸耸肩:“不怎么样,我就很好奇,你一个半妖是怎么能修出那么厉害的剑法的。”
“妖族天生就有远胜人族的身躯力量,无论是习武练剑还是符箓咒术都手到擒来……”
说着她面色一冷,威胁道:“此事乃昆仑机密,你若敢传出去,我第一个就斩了你。”
姬无邪对她的威胁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只道:“你是半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外人都说你和你娘都死在了昆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淿月淡淡道:“我本来也是要死的。但师尊为了救我,不惜与神威真人反目成仇……我这条命是师尊救下来的,她待我如师如母,我一辈子都报不了这番恩情。”
姬无邪还想继续追问,淿月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再次沉默下来。
姬无邪惊讶于对方身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淿月当真是青丘公主,兰芷真人怎会放心将她带来南疆,还让她参与如此危险的任务,怕不是故意要将她送给妖怪们?
何况兰芷真人一心想找妖皇白藏,难道不该从他女儿身上着手考虑,干嘛苦心积虑围剿青丘、天价竞拍宝剑,做那样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姬无邪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其中线索复杂难明,难以猜度那兰芷真人究竟是何心思。
淿月忽然开口道:“你不怕我?”
姬无邪愣道:“为什么要怕你?”
“我、我是半妖,妖怪都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姬无邪明白她的意思,一个妖怪自小在昆仑山里长大,期间不知要经受多少冷嘲热讽、白眼相加。淿月她练得一身高明剑法,平素又凶凶狠狠的对谁都不客气,像是穿着一副满是倒刺的铠甲,如此种种大概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自我保护。
不过姬无邪没有这方面的偏见,哪怕此行南疆遇到各种各样的妖怪,他也是一视同仁,不觉得和它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于是打趣道:“你拿剑的时候比你现在要可怕一万倍。”
淿月紧绷着的脸突然扑哧一笑,就像是冰雪覆盖的冻土里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随即又觉得失态,生生忍住后,装作恶狠狠道:“你在我面前最好老实些,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定一剑斩了你。”
姬无邪取笑道:“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为什么非要摆一张臭脸?”
“要你管!”
淿月别过头去,不再理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明媚笑容,似是许久也没有如此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