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脸神色淡漠,一双幽深的眸子如千古深潭,深不可测。
“公子不妨去湘西一带求医。”先生梁开口建议。
“哦?”贵客凤眸里眸光一闪,终于来了兴致。
先生梁沉吟了一下,才道:“公子病征非寒热症,偶发咳血,药石无灵,在下怀疑是邪物入体。”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与身旁的侍从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思。
俩师徒细细商议了一番,将药方拟好交给侍从,又认真交代后才离开。
眼下已是小年,苏南城内披红挂绿喜气洋洋。
白栀作为姥爷的半个徒儿,认认真真按照医嘱为贵客煎药,并照顾他的猫。
他带在身边都是些小厮,并无女孩儿细心,所以这份差事落到白栀头上。
客人尊贵,更不敢假手于人。万一有什么闪失,遭罪的是白家。
入夜的梅苑。
屋里温暖如春,波斯猫趴在窗台,又是那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恹恹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汤药从未间断过。
白栀得到允许,将汤药送进院子里。
贵客的侍从端着酒盏从屋子里走出来。
侍从壮实高大,面容清寡,见到白栀踏入院子,狭长的眼微眯。
屋里那位贵客喝酒了?
如此身体还能喝酒?
白栀不禁低头看着托盘上那碗乌黑的药汁。她怕面前的人,他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她不敢多言。
白栀与他交代几句,眼角余光瞥见屋内烛火明亮。
贵客一袭月白衣袍躺在太师椅上,帘子挡住他的容貌,只瞧见项上挂着紫檀木佛珠,坠着一块玉牌。
白栀又联想到佛道,心想他是不是虔诚的信徒。
“公子喝酒了。”侍从冰冷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打搅公子雅兴,药凉了,阿栀将汤药温热后,晚些再端进来。”白栀犹豫了一会才道,不等他发话,便匆忙离开。
屋内。
“这丫头指给你倒是合适。”太师椅上的男子饮下杯中温酒,淡淡道。
他眉眼疏冷,绝色的容颜看不出喜怒。
方才他听得外头少女柔柔的声音响起,她在委婉奉劝生病别喝酒。
“白姑娘此等身份,属下不配。” 侍从生性冷淡,也冷冷开口。
白家在苏南本地有头有脸。
他不过是家奴,更何况白姑娘已定下姻亲,她的未来郎君,他见过,是个十六岁的英俊少年郎。
这一番话,确确实实调侃他。爷嫌弃他多管闲事,白家丫头也多管闲事。
“船帮此等不入流之辈,配给你确实是委屈了你。”
“……”
不就因为阻止他饮酒,他才十五岁,谈婚论嫁尚早。听着爷不咸不淡操心他的婚事,只得站着沉默不语。
爷还是一如既往记仇,别人总说不得他。
戌时已过大半,今夜晴空万里,坠着浩瀚星辰。庭院积雪被小厮打扫至一旁,露出一尺宽的青石板路。
波斯猫大摇大摆地漫步,纵身一跃跳上墙头。
夜深人静,聒噪的鱼儿已沉入睡梦中。
今夜无风,湛蓝的猫眼凝望着辽阔的夜空。明月当空,银河中星星闪烁。
它留恋世间真实美好的景象。
可猫的身体……甚是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梅苑庭外,一道墨色身影快速潜入。
猫的夜视能力非常好,马上捕捉到。看着身影闪身翻窗入了猫主的卧室。
它利索跃上屋檐,此时屋顶积雪已消,蚀骨寒意让猫躯体一震。
屋里传来人声,附身猫身,听不懂人话了。
人类语言与猫语并不相通。
她蹲在屋脊上眯着眼,看着白家丫头端着药碗入了内院。
猫又开始犯困,它蜷缩身子闭目养神。
“嘭。”
瓷碗碎裂的清脆之声格外刺耳,屋檐下跑出一抹俏丽的粉色身影,方才翻墙而入的黑影倏地出现在她面前,一掌重重击向她的心窝。
白栀瞬间心脉俱尽,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鲜血,血色染红了梅花树下的白雪。
苑内的声音吵醒了屋顶上的猫,它跳下屋檐,发出猫叫。
白栀倒地不起,青石板上的淤泥弄脏她姣好的脸庞。
“主上,该如何处置?”
黑衣人从屋里缓缓走出,他双眸中凌厉的杀气如何也无法掩盖。
屋内人沉声说:“只有死人才讲不出话来。”
“阿栀什么都没听到。”白栀心口剧痛,恐惧地望向那名黑衣男子,目光所及之处,瞟见屋内男子乌发轻挽,一张绝世容颜冰冷如霜,周身散发出阴狠暴戾。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做了个刎颈的手势。
白栀唇角的鲜血蔓延开来,她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带着期盼无助惊恐绝望,她咬牙爬起身,连声求饶。
黑影一掌打在白栀后颈,她双眼一黑,陷入黑暗之中。
“跟着一并去处理了吧。”他弯腰捞起脚边的波斯猫,云淡风轻道。
仿佛方才的事,未发生过一般。
他敛起暴戾的神色,低着头触扶着怀里的白猫。
侍从见惯了这等场景,紧跟着黑影出了西院。
只是可惜了白家丫头那条鲜活的生命,可偏偏不巧,方才重要的对话,全数被她听了去。
如果不斩草除根,对主上来说是个灭顶之灾。
杀人对他们来讲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翌日一早,白家上下几十号人乱作一团。
一直养在白家的表小姐,昨夜被人杀害。
在用早饭的白三爷手一抖,茶盏碎了一地。
他面色铁灰,滚烫的茶水撒在手背上浑然不知。
白三爷来到白栀院落时,眼看屋里被人大肆翻动的痕迹,抬眸看到她人躺在床塌上。
外甥女本是面容美丽的少女,此刻她面如死灰,双目圆睁嘴唇发紫,表情狰狞痛苦。
下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跪在院子外等候主家发落。
昨夜大伙睡得深沉异常,并没有听到表小姐屋内的动作。
白三爷悲痛欲绝,坐在白栀的床边,颤巍巍伸出手,咬着牙为她合上双眼。
管家在一旁不忍看到平日时美丽少女的惨状,他低下头默默擦着眼角泪水。
十五前,白三爷捡回一女婴。一直养在白家,白三爷说这是表小姐,身世不明。
可白老爷和白三爷对她痛爱不已,与白府唯一的孙辈白南峯亲如兄妹。
江淮地区是富庶之地,苏南属于水乡。
白家祖辈从事水运,到了白三爷这一辈,白家更是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白三爷是个书生,年轻时考取功名,他曾苏南县当过县令。
白家混得是道上生意,大多数是见不得光的事,生意红火了,自然有人眼红嫉妒。
又尽是些三教九流,都是不好惹的。因此两位爷先后被人暗算刺杀,倒在水运运输的江河里。白三爷放弃官场,接手家族生意。
这次又不知道得罪哪路人物,对表小姐白栀下了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