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大院,屋内气氛得到缓解,几乎隐身的良人回到座位,几人不动声色各自落座。
暖阁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仆人掀开暖帘,管家退到一边恭敬的弯着腰,对几人行礼。
“贵人久等了,我们家主回来了。”
话刚落地,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随风而入,一派面目粹润之态,黑底金边的襟袍透出他高贵的身份。
秦时直径大步走到上方坐下,气定神闲地扫视众人,才缓缓开口。
“在下秦时,身小事多,让各位仙长怠慢了,管家还不续上热茶,再准备些酒菜为各位接风驱寒。”
一番话就道出此人精通世故,为人圆滑,等了几盏茶的功夫才露面,想是已知他们此番来意,权衡利弊后不得不前来周旋,几句话就带了八百个心眼儿。
良人恭敬道:“无须多礼,话问完我们就走。”
秦时盯着良人说道:“何事需得仙长带着金凤玉钶图前来,在下实不敢当,什么话就请仙长直说吧!”
还未等采桑宁想好怎么与秦时斡旋一番,就被小雪暴露出的戾气惊扰,小雪从秦时进门时已血液翻滚,若不是她神识压制,怕是会冲上前与秦时打上一架。
采桑宁按着她小声道:“不要激动,我自有办法让他显身。”
秦时很快就注意到小雪不同寻常的气息,还是坦然自若的环视一周又落到小雪身上,故作疑惑不解。
“这位姑娘此般怒视,可是在下有得罪过姑娘。”
采桑宁向良人抛出求救信号被无视,只得咬牙打着圆场。
“小姑娘家,没见过世面有些吓到了。”
怎奈小雪心境早已控制不住,那刺骨的冰凉冲破采桑宁的压制,瞬间就已掐住秦时的脖子。
“姓秦的,你这个绝情寡义之辈,缩在这登赢城算什么男人,你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即使你身登高位也藏不住你做过让世人唾弃的丑事。”
突如其来的举动将秦时吓得不轻,脸色变幻莫测,一时间管家都傻眼了,忙冲上前叫嚣制止。
“此女休要胡说,我们家主三房妻妾虽不居庄中,却均在登赢城内,而且并未诞下子女,怎能如此污蔑他人。”
本不想惹凡事上身的采桑宁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脚踹倒管家。
“若不想给秦家再生事,便给我老实一点,听她把话说完,此次前来只为给故人一个交代。”
“你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这里可是秦老太公的宅院,登赢城中上下谁敢乱来。”
管家惊悚万分,话都捋不直了。
谷雨一脸得势跳出来指着管家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怕你呀!老实给我待着。”
此时秦时脸色已十分难看,又故作淡定的一脸殷勤之色。
“我秦某人前身虽受过流放之辱,可二十年前便已身清,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与诸位何来仇怨,秦某人以礼相待,你们却这般辱我秦家。”
小雪松开手,拿出半块玉珏亮在他眼前。
“秦长平,你敢说你不认识此物!”
秦时愣了片刻,顿时冲上前,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半块玉珏,脸色从惊到喜最后变成落寞。
小雪又惊又喜,哭道:“你认得这块玉诀,你真是他。”
秦时缓缓从怀中摸索出一块玉珏,将两块捧在手中。
仔细一看,其中一块虽只剩半块,却也看得出这两块玉珏图案色泽没有区别,出自同一人手中。
一时间,采桑宁与良人疑惑不解,不好应对。
小雪激动说不话,傻傻盯着两块玉珏好久,问道:“怎会一模一样。”
“玉珏本就有两块。”
秦时满面伤愁在手心搓磨半块玉珏,在管家提醒下才回到上方坐下。
采桑宁示意谷雨将小雪拉下去,对秦时说道:“你能不能向我们解释一番玉诀的出处?”
秦时呓语踉跄的坐下,道出由来。
“这玉珏一共有两块,乃是我母亲怀我与二弟时在普陀寺求来,因是双胎,祖父十分看重,母亲嘱咐过,玉在人在,从我们记事后便一直随身携带,我的这块玉珏也从未离身,二弟身死我寻遍内外也没找到玉珏,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
乌龙一场,采桑宁很快理清头绪,问道:“你是说有着另一块玉诀的秦长平是你二弟,他死了?”
秦时又看了一眼小雪手中的玉珏,沉思片刻,才点了点。
“他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二弟秦恒因幼时落水险丢了半条性命,故在字后加上长平二字,长乐平顺。”
真相的转变让众人惊愕,失魂的小雪差点踉跄跌倒。
“死了,他死了……”
秦时满脸哀伤道:“我们秦家十几年前经过一场浩劫,四弟五弟,母亲父亲都相继离世,我的胞弟秦桓在父亲死后便自尽了,而我被父亲托人送出才有今日,家中虽更是从前却也是心境大不相同,事事小心敬谨慎,不过是想求得安稳度日罢了。”
“阿娘唤他秦时,不是秦桓。”
突来的嚎叫,只见小雪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呆滞。
秦时似乎被抽走了力气,在管家的搀扶下才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回答小雪的质问,只掩面摇头呜咽好一会儿,才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日子。
“我不知他为何要用我的名字?我只知那一年冬日十分寒冷,家中突遭横祸,父亲四处散财求保无一人愿为秦家担保,官兵破了家门洗劫一空,给父亲套上枷锁逼迫我们前往幽州。
流放发配者如牲畜般被驱赶前行,两个襁褓之中的幼弟半路夭折,母亲忧思劳苦得了失心疯整日大喊大叫,两日便随幼弟而去。
一路饥苦,苟延残喘的父亲带着我与二弟活着走到了幽州,早已被病痛折磨不成人样的我一日也清醒不了几个时辰,后被父亲故人带出幽州,在常山一带四处讨生活。
直到六年后新帝大赦才被召回登赢,我后来去幽州寻我胞弟,却被告知他在父亲死后屡次逃跑不得,孤苦无望自尽了,我只带回一具草禾裹着的尸身。
可怜我胞弟十四岁便在幽州沦为苦役,受折磨长达七年之久,却在大赦的那一年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众人听着秦时口中的话,震惊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仿佛知道了小雪的娘亲为何没等到秦时。
这时秦时似乎才想起什么,指着失魂落魄的小雪哽咽道:“玉诀怎会出现你手中,方才说他抛妻弃子又是何意?”
小雪已泣不成声,对着半块玉诀哭喊:“阿娘,你看见了吗?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良人与秦时道出其中缘由,秦时听完是又惊又喜,在管家的搀扶下几次端详小雪的面容,一个大男人竟还落了泪。
“苍天有眼,让我秦家有后啊!”
此刻采桑宁算是被秦时折服了,暗自收回之前说过的蠢话。
寒暄过后,秦时有意让小雪留在秦家,在殿内发表了一番难以割舍的手足之情,说着就吩咐管家知会秦家大小到祠堂告慰秦桓亡灵。
小雪更是几番哭的不能自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既是悼念她未曾见过面的父亲,也是祭奠她娘亲可悲的一往情深。
待大家情绪稍缓,良人提出离开,秦时一番盛情邀约也被婉拒。
良人见采桑宁还意犹未尽的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些不悦暗暗戳了她一下。
“阁下看够了没,还得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