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城墙外,采桑宁已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情,狂奔而去,站在集市中央很快花了眼,人潮涌动的街道辩不清来时方向,琳琅满目的玩意儿颜色千奇百怪,耳边传来各种叫卖的吆喝声,擦身而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平凡的笑容。
一阵嬉笑入耳,采桑宁侧眼望去摊前有三两个少女在互相描画,娇羞的容颜在胭脂下更加娇俏,妇人们跨着篮子停留在各处菜摊挑选新鲜果蔬,身强力壮的男人则在人群中穿梭忙碌,几处孩童手拉手转圈做起游戏,不一会儿又你追我赶的跑开。
采桑宁东瞧西看抱了满怀,突然顿住脚步,只见身旁的摊位上挂着许多面具,且面具上画着精巧的各类动物,采桑宁拿起其中一面白色狐狸头面具,想起那日在阑珊庐中画卷上的九尾白狐。
摊主见有人翻看,上下打量一番忙才介绍:“小娘子,眼光真好,我这面具做工极好,上面的狐狸画像乃是一位仙人所画,只因是狐狸模样不受人喜欢卖不出去,小娘子若是喜欢只需一个肉包的银钱便拿走吧!”
采桑宁眼皮一跳,不自觉低头看了看怀中肉包,又将身前皱巴的布衣理了理,问道:“其余的面具也是一个肉包的银钱?”
摊主哈哈大笑:“小娘子真会说笑,除了你手中的狐狸面具,其他的都要两个肉包的银钱。”
“有何不同?”采桑宁指着另一个兔子面具。
摊主回答:“一样的。”
采桑宁一脸疑惑:“刚才你还说银钱不一样?”
摊主解释道:“画不一样,银钱就不一样,狐狸面具只卖一个肉包,其它的都要两个肉包。”
采桑宁心中一滞,指着狐狸面具气道:“我就要它,两个肉包。”
摊主嗷的一声,直到采桑宁走远才撑开生疼的手指,数着手中两个肉包的银钱傻笑:“小姑娘手劲不错啊!这年头只见过商卖的,头一回见着强买的。”
许是狐狸真像摊主所说那样惹凡人不喜,采桑宁带着面具走上街上总有人窥视指点,还有三五个孩童围住大笑,采桑宁不以为然,在每个孩童头上敲了一记,孩童们接过她给的糖一哄而散。
“小娘子是吃饭还是住店。”采桑宁停在一家客栈前,店家见来人戴着面具也多看了几眼。
采桑宁放下银钱:“找间安静些的屋子,还要热水,再送些干净衣物上来。”
店家赶紧吩咐又忙派人领她去房间,关上门采桑宁取下面具放置桌上,又施了法术才安心退去又破又脏的衣服,全身泡浸水里,心中却盘算着明日去向。
多日奔波,终能舒解片刻,在梦中采桑宁听到有人呼唤,她却在迷雾里找不见那人,白雾越来越浓,那声音似乎就在她耳边。
采桑宁想要冲破迷雾,那迷雾似一团棉花般柔软,前面拨开后面又聚集在一起,忽然出现一抹血红,采桑宁急忙追赶就是触摸不到,急的幻出真身扑上去把它按在脚下。
水下倒映出她的模样却又不是她,采桑宁惊得出声:“你是谁?”
血红色的狐狸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她,采桑宁急了想要把它从水面下捞出来,又怎么也触不到它,水面下泛起涟漪,里面的血红狐越来越模糊。
采桑宁冲它大喊:“你别走,告诉我如何救你出来。”
水面下的狐狸张嘴笑了笑消失不见,采桑宁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来,才发现是做了场梦,些许平静后才下床推开窗户,微凉的月色迎面扑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收拾东西出了客栈。
已是卯初,街道上空无一人,采桑宁闭上眼摸了摸罗盘在月光下行走,突然传来一阵清耳悦心的笛声,正疑惑这人间也有如此动听的旋律。
听着听着就觉心神恍惚,眼花耳鸣,慌忙凝神静气堵住耳朵,又听几声狂叫嘶吼声。采桑宁闻声望去,远处最高屋檐上站着一位吹笛人,身边似有一只野兽对着月亮低呜,又出现两只、五只越来越多。
采桑宁快速向城门奔去,一只发现她的野兽在屋檐上跳跃追来,很快拦住去路,采桑宁这才看清是狼,狼身有两人多高,全身黑毛,巨大的牙齿下滴着恶心的粘液,回头望去身后还有十只左右的黑狼正紧紧逼近。
采桑宁暗道不妙,在人间不能轻易显露真身,这狼身皮糙肉厚,硬碰讨不到什么便宜,这里又是城里厮打恐会惊扰无辜,还会暴露自己激起狼妖追逐猎物的血性,留下祸端。
黑狼才不会给她时间思考,狼多肉少,急不可耐的两只黑狼最先扑来,情急之下,采桑宁使出迷魂阵将黑狼困住,在其他更多狼扑来时拔出弯刀跃起抹了两只黑狼的脖子。
黑狼应声倒地化成黑烟,采桑宁快速向城门逃去,心想出了城门就好,把黑狼们引入山林再活剥了它们。
此举果然激怒了其他黑狼,仰身哀嚎一片,随后咆哮追去,眼见大荒城门在即,采桑宁正要跳上城墙被一头比身后的狼妖还要大上半截的黑狼撞上。
采桑宁躲闪不及,与巨狼肉搏几招,使出法术抽身跳至屋檐上往另一边逃跑,那巨狼很快就追上似乎看出她用计不让她出城,也不与她纠缠。
两头无路,狼群追赶上围堵住她,采桑宁不敢轻易幻成真身抵挡,又恐想难不成被几只狼妖欺负至此,就跳至空旷街道冲向狼群撕杀。
采桑宁放出法阵手握弯刀斩杀了五六只黑狼,到底是几只脑子不灵光的野兽而已,又斩杀了剩余的三只。
“是你们先招惹的,刀下无魂,早日去往极乐吧!”采桑宁唾骂道,扯过一块布衣碎片将弯刀上的污血擦拭干净放入腰间,然后翻上城墙去找那巨狼。
“真妙啊!”黑暗中传来一阵嬉笑声。
采桑宁没见到那巨狼,只见一黑衣男子在拍手叫好,走进一看竟是位俊美男子,两只狭长的眼泛起弯弯涟漪,好像一直是带有笑意的,邪恶的脸上透露着危险。
“是你放的那些黑狼。”采桑宁屏住呼吸,不知道这夜色下还藏着多少危机。
惊蛰见她如此提防,轻笑道:“小娘子,身手不错。”
采桑宁摸不准此人,但她肯定打不过,随即握住弯刀说道:“狼妖,要打便打。”
“无趣!”惊蛰嘴角微微勾起慵懒地伸个懒腰。
采桑宁一心要走,见他半天憋出这么个话,便先发制人甩出一记弯刀,擅长近身搏斗的她很快发挥优势,十招下来打的狼妖毫无还手机会。
惊蛰生生挨了一顿暴揍,几番纠缠才得以脱身离她远远的,摸了摸脸上被弯刀划过的血放在嘴边舔了一下,嗔怪道:“你讲不讲武德,搞偷袭。”
采桑宁噎住,心想这狼妖莫不是个傻子,不是他们先惹的她,这会儿倒讲起正经来了,这狼妖实在难缠,刚才一击虽是她占得上风,可也无法抽身,再想出其不意恐难上加难。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好让本郎君记得,待小爷回去备齐聘礼前去迎娶你。”惊蛰起了玩弄之意。
采桑宁差点一个脚滑,心中暗骂上前与他厮打:“下流之辈。”
惊蛰连连躲闪又出言挑逗:“小娘子心性不强,脾气还不好,好在身段不错,适合生娃娃,抵过。”
“找死,”采桑宁每每出手扑空,气急败坏的骂出声来:“白瞎了这张好皮囊,看我不撕了你。”
“惊蛰多谢娘子夸赞!”惊蛰轻嗤一声,闪身躲避采桑宁的弯刀,抓住她的一只手臂又抛了出去,闻了闻手中的香风。
“无耻。”采桑宁落在城墙上,恨的咬牙切齿。
惊蛰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玉牌,念道:“采桑宁,好名字!”
采桑宁猛然一惊,腰间挂着的玉牌已不知何时被惊蛰拽在手中,这是当初良人为自己取名时所刻,自己十分爱惜,这些年从未离身。
采桑宁惊诧之余大吼:“还给我。”
“很重要?”惊蛰把玩着手中的玉牌,丝毫不理睬。
玉牌在空中跳跃,又回到惊蛰的指尖,采桑宁的眼瞳微缩,随着玉牌一下一下的跳跃变成红色,恨不得将他瞬间化为灰烬。
此时已看不清采桑宁脸上的表情,黑暗中传来她阴冷的声音:“我叫你把它还给我!”
惊蛰感受她浓重的杀气,将玉牌放进自己胸口:“想要?凭本事来拿。”
“我杀了你。”只见一抹玄色向惊蛰袭去。
惊蛰敏锐的嗅到她身上一丝气息,还没等他细想就被扑过来的采桑宁踹翻,她速度更快了,灵活敏捷的身姿绕在周身连续击打,招招致命。
四周燃起白烟,连连闪躲的惊蛰单膝跪在城墙边上,右手捂住胸口重重喘息,浑身上下闷疼四散,黑暗中传来轻轻的脚踏声,眼前的采桑宁犹如暗夜幽灵缓缓走来,只见她血红的眼睛,惊蛰捏紧手中的玉牌化作巨狼仰天长啸,没入黑夜。
黑夜中的嚎叫声四处游荡,采桑宁清醒了些顺着城墙望去,城内上空全是冒着两眼绿光的狼妖,毛骨悚然,周身危险更浓,消失的巨狼不知在何处。
恐怖的声音出现,采桑宁心惊之忌就被突然现身的巨狼扑倒,力量悬殊下被巨狼一巴掌打翻重重摔落在地。
采桑宁嘴里涌出一口黑血,没想到狼妖化成巨狼后力道如此凶狠,这一巴掌差点要了她半条命,而且巨狼明显受过伤并未使出全力。
采桑宁迅速爬起想逃,巨狼更快,展开第二波攻击将她撞至城墙跟下,这一撞让采桑宁直接趴在地上无法还手,巨狼再次进攻,顺势咬住她胳膊甩出好远,断掉的胳膊无力支撑,眼见巨狼逼近,连爬起来都是不可能了。
巨狼慢慢走过去把她死死踩在脚下,采桑宁无法动弹,只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快碎了,口中的血突突直冒,挣扎在摸到弯刀狠狠插进巨狼腿上。
巨狼吃痛抬起其中一根手指滑过采桑宁的脸停顿至她的胸口,锋利的爪子刺进她的胸口,看着采桑宁痛苦扭曲的脸,巨狼发出幽幽的声音:“求我,我就放了你。”
心口的疼痛让采桑宁无法忍受,但让她低头肯定是做不到:“杀……杀了我吧!
“如此美人,可惜了!”巨狼不再怜惜,脚下力道更重,利爪直穿胸膛。
突来的窒息,采桑宁感觉心口被人捅穿,身体的疼痛已然感觉不到,喉咙被鲜血堵住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今天怕是要死在此处了。
意识涣散下,采桑宁只留最后片刻清醒,她死了,老凤凰知晓后肯定会很伤心,又想到那晚在樱花树下与良人的场景,良人是这世上唯一个知晓她心思,为她解惑,给过她些许温情的人,她都没当面说声谢谢,便要死去了,实属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