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任务已经是午后。
二十人领命之后告辞离开，叶临渊看着二十人离开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轻吐一口气。
“接下来，就看张强那边的情况了……”
……
……
朱雀街，一个街边茶社，张强和几个神京府的衙役正在其中。
张强眉头紧蹙，端着茶放在嘴边，却很久没喝，神情有些烦躁。
其余几个神京府的衙役坐在桌旁，彼此间低声嘀咕着什么。
忽而，从旁边的巷子里快步走来一个神京府衙役。
“头儿。”
那衙役四处一看，便看到了张强等人，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张强看到这衙役，眼睛一亮，连放下茶杯：“怎么样？”
“到家了。”那衙役连忙道。
张强顿时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走。”
一干神京府衙役都站了起来，然后跟着张强，快步往巷中走去……
胡同中，一个略显破旧的院子口，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哆哆嗦嗦的开门。
他六十来岁的样子，一看就是穷苦出身，脸上有着深深的褶子，目光浑浊，略微有些呆滞，头发灰白而杂乱。
他身穿一套灰色的粗布衣衫，有些破旧，背脊佝偻，一条腿似乎也不太方便，有点跛，肩上斜跨着用破布编织而成的绳子，绳子下是一个破烂的木箱，木箱里摆放着一块凹陷进去很深的磨石，脚边摆放着一个旧旧的矮凳。
他颤颤巍巍的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刘老三？”
忽而，一个声音在老者的背后响起，老者怔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扭过头，下一刻，他就浑身一颤，眼中露出了一抹惊慌和害怕。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张强和一群神京府衙役，来到了他的身前。
刘老三几乎是下意识
的后退了两步，显得手足无措，畏惧的看着靠近的张强等人，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别害怕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张强连忙开口。
刘老三吞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声音欠身：“见，见过官爷……”
他显得很畏惧。
“刘老汉，别怕，我们不是六扇门的人。”张强再度说道。
明显可以看出，在听到六扇门三个字的时候，老头儿脸上闪过一抹恐惧，他颤颤巍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能进去说么？”
张强看了看四周，而后询问刘老头。
刘老头神情木纳，但不敢拒绝，只能转身，哆哆嗦嗦的开了院门。
张强点点头，带着几个衙役，和刘老头一起进了院子。
刘老头腿脚不便，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了住。他慌乱恐惧的看了一眼那衙役，但连道谢的话似乎都不敢说，跟着几人进了院门。
一个衙役最后进门，朝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人关注这里后，关上了院门。
院子不大，看上去很久没有打扫，沿着院墙堆积一堆杂物，地面青苔杂草很多，显得很湿滑，加上那破破烂烂的屋子，看上去如同荒废了很久。
张强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之后，才扭头看向了刘老头。
刘老头瘦瘦弱弱，站在一群衙役的中间，似乎显得更加瘦小，佝偻着的身子，也变得更加佝偻，他不敢看张强等人，颤颤巍巍的站在哪里，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张强轻吐一口气，然后再一次安抚道：“刘老汉，不用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是，是……”
刘老汉颤抖了一下，弱弱的应和。
张强看到对方这幅模样，眼底闪
过一抹说不出的情绪，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唔，刘老汉，刘光明……是你儿子吧？”
提到刘光明三个字，刘老汉全身猛的颤抖了一下，而后眼中恐惧更甚，但在这恐惧背后，又还有着几分悲戚和绝望，他偷偷抬头看了张强一眼，又迅速低头，颤抖着声音，“是……”
张强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三个月前，你的儿子刘光明，晚上出去喝酒，第二日一早被人发现溺毙于护城河中……是不是？”
刘老汉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许久之后，他颤抖着声音：“是……”
“但其实你知道，他不是溺毙……而是……被人杀的。是吧？”
刘老汉猛的抬头，惊恐的看向张强，慌乱的摇头：“不，不是的，光明他，他……他是淹死的。是淹死的……”
说到最后，他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流出了眼泪。
张强看着慌乱的刘老汉，沉默了一下之后才低声道：“刘老汉，我们是来帮你的，真不是六扇门的人，你不必隐瞒我们……”
刘老头却疯狂的摇着头，他慌乱道：“官爷，光明他，他是淹死的。真是淹死的。俺，俺知道。俺知道……”
看着慌乱至极的刘老头，张强再度沉默，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低声道：“你还有个闺女，叫刘春花……”
“官爷，官爷，俺，俺知道光明是淹死的。你，你们可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
提到刘春花，刘老头嚎啕大哭，跪倒在地，哀声不停的重复着：“俺儿刘光明，是淹死的，是淹死的……俺记得，俺记得啊！”
“如果真是淹死的，你为何连续十天去六扇门喊冤？”一个衙役忍不住呵斥道。
“俺，俺，俺没有喊冤，没有喊冤……”刘
老头泪流满面，慌乱无措的不停重复：“俺儿是淹死的，是淹死的……”
“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这老头，怎么拧不清呢？！我们是神京府的，不是六扇门那帮人渣！你说实话，我们会帮你伸冤，还会帮你救出你闺女！”
那衙役咬牙切齿中又低声呵斥，言语中却不免有了些急躁。
刘老头连连的摇着头，浑浊的眼里，眼泪不停流出来，哭声道：“官爷，官爷，俺知道，俺知道，俺儿是淹死的……”
看到这里，张强已经彻底沉默了下来，脸色却也难看到了极点。
院子里只剩下老人的痛哭声，他不停的重复着‘俺儿是淹死的’，让所有神京府的衙役，脸色一样都极其难看，最终都看向了张强。
“头儿。”
一个衙役来到脸色难看的张强身边，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这些人全都不跟咱们说实话。这怎么办？”
张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脑子里却回想起昨天早上大人交代的命令……
命令很简单，找到六扇门欺压百姓的证据。最好，能让一些苦主，上神京府告状。
本来张强认为这件事很简单……六扇门行事霸道酷烈，内城普通百姓被他们欺压者不知凡几。想要找几个苦主，那还不简单？
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张强的意料。
从昨天到今天，他足足找到了二十多户被六扇门欺压过的苦主……其中绝大多数，都涉及到了人命案子。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让这些苦主去神京府告状，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却没想到……
所有的苦主，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而当提及那些案件之后，一个个更是面容大变，连提都不敢提！
其家人的死亡，全都变成了种种意
外。比如在护城河中溺毙，比如失足，比如突发暴症……等等。
反正，就都死的很‘合理’！
和六扇门，和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让他们去神京府伸冤，那一个个更是脑袋摇的几乎快掉下来！要不然，就和现在的刘老头一样的反应……反正就是哭，就是不停的重复自家亲人的‘合理’死法。
眼前这刘老三，他儿子刘光明是个赌鬼，曾在某个黑赌场借下高利贷，结果没钱还，最终被黑赌场的人抓到，找上了门来。不仅强行带走了其妹刘春花，还将这刘老三一顿毒打，限期刘老三还钱。
但这刘老三就是一个磨刀匠，哪里有钱还债？
没钱还债，刘光明就被黑赌场的人给关押了起来，每日都要被毒打一顿，逼迫还钱。
最后，被失手打死，尸体被丢进了护城河。
等刘老三收到六扇门传来的儿子的死讯时，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儿子的尸体都变了形，但身上的伤势都依旧清晰可见，触目惊心，当即悲痛欲绝。
他连续十天上六扇门鸣冤，一方面是要给自己儿子伸冤，另一方面，也是想救回自己的闺女。
结果第十天去六扇门却没有再回来。足足三天后再回家，腿断了一条。
然后街坊领居就发现，原本总是带着慈和笑容的刘老三变得浑浑噩噩，见谁都打哆嗦，也再不提给自家儿子伸冤的事情了……
好端端的一家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类似这样的事情，这一两天内，查出来的太多了。
但是，就是没有证据。
没有人证，物证，甚至都没有苦主！
不仅仅是苦主，甚至连邻居们，听到涉及六扇门，也都如避蛇蝎，三缄其口。
让张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