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沈知书开始有些发热,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也有些烫人。
人烧得迷迷糊糊,偶尔睁开眼瞧见周围的人时,会忍不住皱眉,似乎并不是她想见到的。
身上没有力气,睁睁眼皮都好似用光了全身的劲儿一般,不过看了一眼又睡了过去。
似乎在后半夜时那股熟悉的味道消失后,人就陷进了噩梦之中。
“大人如何?我妹妹可醒了?”沈知礼守在屋外,见里头人出来便忍不住追问。
医官摇了摇头,“小沈将军不必心急,大姑娘身子骨弱,昨日又淋了雨,这才染上风寒,多睡会儿对身子有好处。”
偏沈知礼性子急了些,在屋檐下来回踱步,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或是身上的伤太重了导致的?”
“并非,大姑娘身上的伤并不重,多在皮肉,休养一阵子便会好。”
“那——”
“小沈将军。”医官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带着些许无奈,“大姑娘刚服了药,半个时辰后便会退热,如今只需要静养,好好调理身子罢。”
闻言,沈知书颇有些不好意思,面露尴尬之色,这才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亲自将医官送了出去。
待再回到院里时,人站在那枯秃秃的树下沉寂了许久
,望着那卧房的方向,百感交集。
身上的盔甲还未来得及换下,上头还沾着那些杀手的血,杀气与寒意浸满了整个人,如此他便没有进去瞧,只是远远站在外头看上一眼。
尽管昨日有两波人进行围堵,但后来竟有人硬生生从那包围中闯了出去,且很快便消失殆尽。
整个后半夜里,他就带着士兵在全城搜寻,心里对自家妹妹的担忧,全都幻化成了要替其报仇的心思。
藏匿匪寇那可是大罪,可偏偏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搜寻了大半个京城也未寻到。
没由的,自己这时便想起了姩姩上次所说,“蝼蚁虽小,亦可撼树”为何意。
想到昨日若是自己晚去一会儿,那后果便不敢去想。
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身上,在盔甲上留下一段沉闷的乐章,沈知礼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抓着逃跑的那人。
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同一个地方上失手。
如此,心里便更为坚定,这一次就算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人揪出来!
半晌,他听着卧房里传出的几声咳嗽声,朝里望了一眼罢,便转身离开。
走时瞧那背影,在雨里肆意飘扬的斗篷,脚下溅起的水花,远方雾气重重,直到人的背影隐
在了其中。
如今京中也是人心惶惶,城里混进匪寇,那尸首现在都还被摆在街上,再瞧瞧城中突然多出的巡逻跟追人的士兵,一时间,百姓都不敢再上街。
不过此事一出,担忧的便不止百姓。
宫中御书房里,庆帝气得连砸了好几盏茶杯,地面上是一片狼藉,李尚书、沈重等一干老臣都低着头没再说话。
庆帝的手重重拍在了案上,平日里那双慈眉善目,此时满是怒气。
“无法无天!竟直接跑到朕的眼皮子底下藏着!还敢当街行凶,简直嚣张至极!”
帝王之怒,可震慑天下,纵使帝王人已年迈,但却威严依旧,震慑之力更甚。
李尚书供着手不紧不慢站了出来,毕恭毕敬道:
“陛下息怒,昨日傍晚城门便多加严守,小沈将军也已经带兵在京中巡查,想必过不了多久,那贼子就会揪出来。”
庆帝闻言的确平静了几分,一双有些浑浊的眸子似是晃过一丝探究,不过很快又将目光看向了立在人群中的沈重。
沈重似是有意站在人群之中,前头这些人差点将人挡的严严实实,庆帝都是左右寻了一圈才瞧见人。
“对了,朕听说昨日沈卿的女儿也受到了牵连,人如何了?”
被突然
点名,沈重这才往外走了两步,拱了拱手道,“承蒙陛下厚爱,小女已经好多了。”
有些违心的话,他被急召入宫,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瞧沈知书一眼,怎就知她此时好多了,想到这些,心里便默默叹了口气。
庆帝闻言,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对着一旁伺候的高公公道:
“晚些去太医院拿些补身子的药材叫沈卿带回去。”
“臣替小女谢陛下隆恩。”他忙不迭谢恩,心思却沉了几分。
对于沈知书,庆帝打心底是有几分喜欢的,不只是因为她是昱王亲自找自己要的人,还有之前的寿山之行,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蕙质兰心的女子。
只是这一举动倒叫其他人瞧出了些别的门道。
陛下可从未这般关心过一个臣子的家事,今日却又是关心沈家女又是赏赐的,无非都像昭告着,如今沈家得宠。
想着这些,李尚书看向沈重的目光透着几分狠厉,不过片刻又很快收敛回来。
御书房内又是一片寂静,在旁人未瞧到之处,庆帝望着一众臣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不过笑中含着几分别意。
李尚书思绪万千,心里头早就将沈家当做了自己的大敌,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沉寂片
刻,他又拱手道,“陛下,听闻昨日行刺之前,刑部地牢也遭到黑衣人袭击,不过地牢牢吏众多,又有官兵把手,那些黑衣人未曾得手便被四散而逃。”
此事倒是其他人所不知的,可刑部出事为何未报?
庆帝皱了皱眉,眸子里隐匿着几分探究,似是要窥探他的内心的一般。
“哦?”沉闷的一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
李尚书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听闻那群人是冲着容大人而去,牢房刚被打开,人还未带走,牢吏便赶了过去。”
此话一出,御书房一众纷纷噤声闭气,没有半点要讨论之意,都默不作声打量着陛下的神色。
若此话当真,那便是坐实了容家勾结青城山匪寇一事,这可是我朝最为忌讳之事。
果不其然,庆帝脸色逐渐阴沉,把玩着扳指的动作紧了紧,一时间御书房内好似陷进了冰窖一样,寒意渗透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唯独李尚书的心思得了满足,他知晓帝王此情此景是动怒了。
如此,当初所判就要被提上日程了,男子流放,女子入贱籍。
他心里不禁冷笑着,不过容大人恐没有流放的好命了。
“容大人莫怪我,怪只怪那秘密不能被泄露,如此唯有你死方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