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心走后,门口围观的一众人见没了乐子,很快也都离开。
门口瞬间敞亮了许多,吹进的风带起衣摆,门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铺子里也冷清了下来,掌柜跟一众伙计弯腰低着头,仿佛要缩到桌下一般。
沈知书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萧续,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招人稀罕的。”
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与阴阳怪气,萧续听得却莫名觉得好笑。
想要说什么否认一番时,就瞧着她转身寻着掌柜一众人过去,将自己撇在原地。
那转身时似是还带着几分郁气,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
萧续面色沉沉,眸光暗了下来,深邃如一汪深潭,沉默片刻,却想不出什么由头来。
绿萝给搬来了一张椅子,沈知书端坐着,面对掌柜那一众人,手里不紧不慢翻看起先前那账本子。
纸张翻动合上指尖打在上头的声音,似是赶命的锣鼓,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头上,激得人不禁打起寒颤。
“二月二十九,售出双珠木兰纹饰耳坠一对,进账一百二十两。”
“三月十四,售出珍珠碧玉步摇一支,进账三百四十两。”
“三月二十一,……”
沈知书脸上挂着笑,声音清冷,好似凌冽山泉,浸得人心里发凉,连那笑意都似藏着刀子一般。
账本上的一字一字撞
进众人耳朵,掌柜心虚得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还是叫身旁两个伙计给搀起来的。
沈知书微微抬眸,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掌柜怎么还站不稳了?”
“可要拿张椅子来,坐着听?”
话里的讽刺险些叫人再跌倒了去,掌柜满头虚汗,连忙拱手,嘴皮子有些不利索道,“不,不必,谢姑娘关怀。”
闻言,沈知书不禁嗤笑一声,眼中瞬间蒙上一道凌厉,“那倒也是,若我贪了那么些银子还被人瞧出来,我也没胆子坐。”
掌柜瞬间惶恐,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他不敢去看那双眸子,却依旧嘴硬否认道:
“姑娘冤枉啊!我,我怎敢去贪主家的银子,若非主家照顾,我那一家老小早就饿死街头,我对主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他慌了,心道今日怕真要折在这儿了。
艺宝斋虽说是沈家的铺子,但许是因为信任,当家的沈夫人对底下这些铺子并未多加过问,每年也就年末时会将一年账本汇总到沈府。
他们也是瞅准了这机会,每次都会在账本上做些手脚,能在其中多捞些油水。
可人心总是填不满的,永远都想要得到更多,所以他这个做掌柜的,就开始在货品上做手脚。
用那些次品换了好的首饰,再将那些好的拿出去卖,他在中间获利良多,
瞧如今这艺宝斋内有多少次品,他就换了多少东西出去。
这在之前从未出过问题,谁承想今日沈大姑娘来了。
偏偏她还是个懂行,一眼就瞧出了这里头的门道。
指尖划过墨迹的二三行,沈知书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脸上未有半分怜悯。
“冤枉?”
“掌柜的你莫不是瞧我年纪小,便要诓我?这耳坠可是要卖上二百两的,那步摇也是至少三百七十两,你说你未贪,那怎的少了那么多?”
“这钱呢?”
一句句质问砸的掌柜抬不起头,方才那声冤枉似是消散在了风里,没了声响。
沈知书顿了顿,又瞧见了两旁柜子顶端摆着的那些次品首饰,心里更沉了几分。
“也是难为你搜罗到这么些次品货,不过跟你卖的那些好的比起,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竟连这些都知道!?
这倒卖主家的东西可是大罪,若是府上奴才那便是要被发卖,而他怕是要被送到衙门下大狱了。
想到这些,人瞬间慌了神,连忙在地上磕起了头,重重砸在地面,没几下就瞧见那脑门上多了个红印子。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沈知书坐直了身子,眼中晃过一丝冷意,“你被逼无奈便能偷主家东西出去倒卖?就有理由做假账糊弄主家?”
“好个
被逼无奈,怎的主家便要做那冤大头,去承担你的过错,你莫不是觉得主家的钱都是打水漂来的?”
“你这人就该直接拉去报官!”
本就心情不悦,偏偏这掌柜还要撞上来,一番话说下来,沈知书心头气焰更甚,半倚着椅子胸脯上下起伏不定。
绿萝拿着小扇在一旁扇着,“姑娘消消气。”
别再为了这些个混账东西再给气坏了身子。
掌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吱声,生怕沈知书再发怒直接将他送去府衙。
片刻后,沈知书站起了身,将账本递给了绿萝拿着,俯瞰地上之人时,神色淡淡,却平静了许多。
“我回去会如实禀告母亲,由母亲定夺。”沈知书说罢又看了一眼对面立着的一众人,“今日之事也会一并告知。”
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这间铺子也该整治一番了,整日里养着这些个吃里扒外的。
沈知秋冷笑,出了铺子。
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似是要下雨了,街上行人匆匆,原先门口的小贩摊子都回了屋,不一会儿便空空如也。
绿萝看着天,皱了皱眉,“还剩一个铺子未去,不过好像要下雨了,姑娘我们要不先回府吧。”
回头下了雨,再回去难免要淋湿,姑娘身子又素来不太好,就怕受了风寒。
天色不好,连带着心里都有些闷
,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似的,沈知书微微颔首,眉头紧蹙,“回去吧,下次再去。”
横竖铺子就在那处,还能跑了不成?
是人是鬼,届时一逮便知。
一行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只见沈家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可这么瞧过去,却没见车夫在那儿,有些奇怪。
天开始乌泱泱一片,空气中带着几分沉闷,豆大的雨点时不时掉下,在地面砸出一块儿水洼,隐隐可听见雨水的声音。
街上没了行人,四周变得有些安静,风吹动落叶在地上翻腾,一声关窗户的声音响起后,世间仿佛陷入一片寂寥。
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危险靠近,萧续的手已经附上了剑柄,脚下快走了两步,走到了最前头,一双眸子微不可见的在四处扫视起来。
沈知书颇为警觉,轻轻扯了一下走在前面的他的袖子,低声道,“不大对劲。”
她拉着萧续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走太前,以免陷入埋伏。
萧续微微颔首,并未说什么,眸中寒意凌然,冷冽的气息有些遮不住,连带着手中动作都更紧了几分。
三人往前走去,旁边的绿萝有些紧张,一颗心跳得厉害,她就怕等会出了什么事,就自己不会武功,打起来自己会拖后腿。
轰——
一道惊雷响起,那雷声似是炸在耳边一般,闪电在天空划过,仿佛要斩断那阴沉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