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墨三十七年,数九寒冬,漫天飞雪。
煜王府。
柴房的门猛然被人踢开。
寒风卷着飞雪吹了进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口半人高的土瓮也似被风吹得瑟缩了一瞬。
待婢女手中的宫灯慢慢靠近,才看清土瓮上露出一颗脑袋,枯草般的头发,半遮着一张伤疤纵横的脸,仔细看还能看到腐肉中有蛆在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流脓腐烂的味道。
叶菀茹用锦帕捂着鼻子,嫌恶的看着翁中的女人,嘴角微勾,“姐姐,你猜,妹妹今日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那颗脑袋闻声转向来人,面容虽因伤痕狰狞,可那一双眼睛却美得不可方物。
“我娘可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声音粗哑刺耳,像是刀尖刮在瓷器上,同样满是嫌恶。
叶菀茹见叶蓁蓁这般高傲的姿态,顿时怒了,“叶蓁蓁,你如今这副鬼样子,还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狂?”
她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清高做作的样子。
从前,她是叶国公府低三下四、奴颜婢膝的庶女,她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受尽宠爱。
后来,她是煜王府伏低做小、唯唯诺诺的侧妃,她还是那样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如今,她抢了她的宠爱,夺了她的后位,断了她的后路,成了这大墨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却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她还有什么资格这么狂!
叶菀茹狰狞一笑,素手轻抬,一具破布般的尸身便被扔到土瓮的正前方。
叶蓁蓁眉头微皱,无意瞥见那腰间的一抹鸦青,双眸猛然一缩。
那荷包,是她儿时绣的第一个物件,被爹爹要了去。
自那以后,爹爹将荷包挂于腰间,从未离身。
叶菀茹见状,笑得得意,用力拽着叶蓁蓁的头发,将她半边身子拽出了瓮,“叶蓁蓁,本宫这次给你带的好东西,叶宏蕴的尸身,你可喜欢呀?”
叶蓁蓁看到地上那熟悉的面容,一行血泪簌簌而落,拼命挣扎着朝地上的人探去,把瓮撞得“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叶菀茹,你不是人!你连生身父亲都要害,你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她早没了手脚,断肢处还每日被割开放血,此刻,每动一下便是钻心刺骨的疼,可她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疼,就那么一点一点向叶宏蕴爬去。
不一会儿,便在地上淌出了两道殷红的血路。
叶菀茹看着叶蓁蓁这副死狗模样,终是没了往日的高傲,只觉快意极了。
“不得好死?可真是笑话!如今死到临头的可是你叶蓁蓁!”叶菀茹轻嗤,“本宫也不怕告诉你,苏宏蕴那样的蠢货可没资格当本宫的爹!而且,那蠢货也从没有把本宫当他女儿,永远只会偏心你和你那个死了的贱娘!”
叶蓁蓁终于挪到了叶宏蕴的尸身旁,断肢触着那熟悉的面容,忍不住的颤抖。
“你胡说!这二十年来,父亲从未少过你一丝一毫,你明明是姨娘生的庶女,却享受着和嫡女同样的待遇,你害死了他,如今还让他含冤而走,你简直泯灭人性!”
叶菀茹面带讽刺,“呵呵,给本宫嫡女的待遇?那你娘死了那么多年,他为何迟迟不肯立我娘为国公夫人,让我一直顶着庶女的名头,处处低人一等!
你一个胸无点墨、貌丑无盐的草包,却霸占着煜王妃的位置,而我这个大墨国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只能做个侧妃!
害死叶宏蕴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这个蠢货!”
叶蓁蓁踉跄了一下,断肢处的血流的更凶了。
是啊,是她,都是因为她!
是她眼瞎心盲,是她引狼入室,是她害人害己!
是她不顾爹爹的阻拦,嫁给披着人皮的豺狼,还助他登上皇位!
人人皆知朝承恩,暮赐死,唯她不知!
是她啊!都是她害死了他们!
叶菀茹见她万念俱灰的样子,却还觉得不够,又娇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外祖父通敌叛国,罪大恶极,皇上下旨满门抄斩,今日午时,你外祖父家一百三十五口人在菜市场被斩首时,那血啊,流了一地,护城河都染成了血色,连风中都是一股血腥味……”
墨!玄!煜!
叶蓁蓁目眦尽裂,眼球通红,一头青丝瞬间根根变白。
叶菀茹狞笑着补充道:“还记得那被你冷落数年的表姐吗?那副冷心冷肺,不可一世的模样,跟你一样令人讨厌!
我便送了十几个男人给她,最后被活活凌虐而亡,她死前,竟还求我放你一马,啧啧啧,真蠢!”
璇玑表姐!
哗啦——
叶蓁蓁心头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停的冒着血。
叶菀茹舔了下唇边被喷溅的鲜血,只觉得这味道美极了。
她看着地上的人,对着身后招了招手,“趁着你主子还有最后一口气,去将她那对眼珠子挖了,对了,记得将血割干净浇花……”
一个绿衣宫女踌躇着上前。
“怎么,现在不忍心了?”
明明是温柔的嗓音,却像是阴冷狠辣的蛇信子一般。
绿衣宫女举着匕首,熟练的在断肢一划,下面放着一个深长陶罐,“滴答”接着血。
又攥紧了手,猛然将刀刺向叶蓁蓁的双眼……
叶蓁蓁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可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觉灵魂在和肉身慢慢剥离。
叶菀茹看着只剩两个血窟窿的脸,终于满意,“叶蓁蓁,你那个死鬼娘斗不过我娘,最终一尸两命赴了黄泉,同样,你也斗不过我!”
浮翠左手抱着陶罐,右手在叶蓁蓁鼻下探去。
“娘娘,她……没气了……”
叶菀茹温柔娇笑:“终究是姐妹一场,唤几个人将她扔去城外的乱葬岗喂狼吧。”
狂风凄厉,积雪没胫,天地一片苍白。
一辆黑色马车停了下来。
“九爷,这貌似是前护国大将军的外孙女。”
良久,马车中传来一声没有情绪的声音。
“埋了吧,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是。”
随着泥土一点点落下,叶蓁蓁那早已冰冷的残躯似乎都有了一丝丝温度。
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借着生命中最后一丝温度,仿佛穿过厚重的马车帘子,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九皇叔——墨修宴!
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
传闻这皇位都是他的,只是边疆战事起,他直接将皇位扔给了他哥。
人们说他为人凶残,手段狠厉,茹毛饮血,是人间的“嗜血阎王”。
而他,也是墨玄煜唯一忌惮的竞争对手。
他一双眼睛曾在战争中受伤。
为了助墨玄煜登上皇位,她设法加重了他的眼伤,让他与皇位永无可能。
可如今,却是他给了她最后的温暖。
她眼睑无声垂落,盖住了最后一滴血泪,墨修宴,对不起……